第14章

  几个穿红挂紫的年轻男子举起手中啤酒瓶碰杯,“叮叮”数声,七嘴八舌地调侃秦昶。
  一个说,“我们小秦哥难得打扮得山青水绿,主动下场搭讪,竟然铩羽而归,不应该啊?!”
  另一个马上接茬儿,“小秦哥是不是太低调,没亮明自己的身份?”
  又有一个从旁敲边,“能入得了小秦哥法眼的女孩子,肯定没这么肤浅!“
  秦昶闻言笑起来,“只是个有几面之缘的师妹,下去同她打招呼而已,你们不要瞎起哄。“
  众人似信非信地怪叫,今晚的东道之一,白富美蕊贝卡的男朋友略诧异,扯高了香烟嗓,“你没同她说午夜有歌神献唱,并且会有一场大型无火药烟花表演?“
  因女朋友酒吧开张,他请了两岸三地最火的歌手和乐队,还邀请到享誉国际的烟花大师,要给今天的酒吧开幕奉上一场盛大的演出。
  当然,一切邀约布置都在秘密中进行,只为给女友一个惊喜。
  “借花献佛懂不懂?“白富美的男友恨铁不成钢。
  “我留下来也不过是想见证球形玻璃顶能顺利开合。”秦昶笑言。
  一群人纷纷拿玻璃长桌上摆放的鲜花装饰往他身是扔,“没情调!”
  秦昶伸手接住一支洁白馥郁的栀子花,轻轻放到鼻端嗅了嗅,随后将之拢子手心里。
  栀子花的香气经久不散,像那个早已走出他视线的女郎。
  新开业的酒吧树影憧憧,人头攒动,可他一眼便可见从光影迷离中走向酒吧中心的她——一头短发,打扮随性,身姿隽秀,隐隐撩动心弦,教他按捺不住自己,硬着头皮顶住老友们的嘻哈怪笑与呼哨,下楼与她攀谈。
  秦昶垂睫,摊开手,注视掌心里的栀子花,被手心的温度一蒸,原本微微合拢的花瓣尽数绽放,露出里头嫩黄色花蕊,香气更盛。
  他轻笑,再度拢手,然后五指顺序打开,栀子花凭空消失在他的指掌之间。
  第15章 五棵树(3)
  佑宁在越夜越精彩的酒吧里没有找到姗姗他们一对小情侣,也没找到同事思思,分别给两人发送信息,告知他们她还有事先回去了,而后下地库取车回家。
  深夜十一点,佑宁回到家,推开门,看见裹着大浴巾自浴室里走出来的男友隋逸,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着关上房门,将门钥匙、车钥匙齐齐放在门口穿衣镜旁的壁龛里,问:“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我吃过饭了,你不用忙,我待不了多久,拿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会儿就走。”隋逸坐进沙发里,拍拍身边的位置,“怎么这么晚?加班?”
  “年中聚餐,饭后和姗姗他们去酒吧坐了一歇歇。”佑宁走过去,坐在男朋友身边,轻轻靠在他还沾着些许水汽的肩膀上。
  在寸土寸金的浦江,佑宁一时还买不起房,连一套房的首付尚且没能攒出来,暂时和男友共同租住在离公司不太远的高层公寓里。
  隋逸与佑宁同行,主要负责施工,两个在大城市奋斗的年轻人,于工作中结识,经常接触,一来二去,慢慢发展成男女朋友。
  只是这两年隋逸换了家公司供职,日渐得到老板信重,经常派他出差跑工程,两人聚少离多。偶尔隋逸有假,佑宁又未必在本埠,一对情侣一年当中竟没有几天是住在一起的。
  “陈老师身体如何?”隋逸一手揽住佑宁肩膀缓缓抚摩,一手撩起浴巾一角擦拭头发,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陈老师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光看表面也看不出来。”佑宁细细地叹一口气,“上次我给她老人家配备的可以实时监控心律的智能手表,这次去也没看到她戴着,手机总是匹配不到数据……”
  隋逸信手摸了摸佑宁的后脑勺,“既然担心,有时间就多去看看、陪陪陈老师,也免得她在山里无聊。你也知道,年纪大了,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伴随左右,很容易胡思乱想,教心怀叵测的人有机可乘……”
  佑宁微微抬头看一眼隋逸清俊的侧脸,颇觉诧异,“怎么会?陈老师日脚过得不要太充实!”
  也许在大多数人眼里,摒弃繁华都市生活,隐居山林种树的陈老师的日子一定过得枯燥乏味,可其实陈老师乐在其中。她在打理苗圃用心种树之余,用脚丈量浙里的每一寸土地,记录浙里植物资源的丰富多样性,每分每秒都没有虚度。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隋逸扣住佑宁颈背,亲她额角,“我这不是关心陈老师嘛!”
  他还欲再吻,搁在沙发旁茶几上的手机响,佑宁与他齐齐往茶几望去,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明晃晃“老板”两个字。
  隋逸苦笑,抽回手臂去取电话,站起身一边接听一边往卧室走,佑宁断断续续听见他与老板对话:
  “……东西都拿好了,正准备出门……嗯,马上就来……不用,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用解释……好,这就过来……”
  换上干净鳄鱼 t 和浅色牛仔裤的隋逸拎着二十寸旅行箱走出卧室,朝佑宁歉然一笑,“老板回家给女儿过生日,我搭老板的车来的,连夜就要赶回工地去。我带回来换洗的衣服你留着让钟点工洗。我女朋友一双手是用来画图做设计的,我可舍不得让她洗衣烧饭!”
  佑宁闻言失笑,“哪有你说得这么娇贵?以前在工地上忙起来,和施工队师傅们一起搬砖挖坑种树都是常有的事,你忘了?”
  “苦日子都过去了。”隋逸也笑,“我真得走了,你记得好好吃饭。”
  他推门而去,佑宁站在门口,注视他的背影被缓缓合拢的电梯门一点点掩去,脸上到底还是露出一丝怅然来。
  隋逸叫她多看、多陪陈老师的用意,她懂,可是——
  他以前对陈老师并不很放在心上,她每隔一段时间去探望陈老师,他偶尔会抱怨,说陈老师桃李满天下,尤其几个出去自立门户身价几千万几亿的学生有钱有能力才应该多照应陈老师,她这样没钱没势的打工妹去凑什么热闹?
  佑宁对他解释过陈老师对她施以援手之于她的意义,隋逸当时十分不以为然,“他们在浙里资助点学生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了,你见过几个毕业后去给老师做牛做马的?只有你啊,傻女!”
  佑宁彼时便晓得,在此事上,她和隋逸说不通。
  隋逸的态度,在获悉陈老师将工作室交给她负责管理后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他说,“孝感动天,宁宁,以后我们好好孝敬陈老师!”
  他功利市侩得明明白白。
  可佑宁不想在对老师的关心里掺杂那些过于功利且市侩的成分,那令她觉得一切都变了质。
  佑宁叹息,她隐隐有种直觉,五年前那个在工地上拿一瓶沁凉的盐汽水轻触热得几乎要中暑的她的额头的隋逸,那个年轻善良开朗的隋逸,已在时光中与她渐行渐远。
  周一上班,佑宁推开门,还没走进公司,已听见姗姗的声音在绿树环绕的大堂里回荡:
  “……尔宜姐,你没跟我们去续摊太遗憾了!那天晚上节目不要太精彩哦!幸好我拍了视频,你看!”
  佑宁走近凑做一堆的同事们身后,微微踮脚,探头望去。
  姗姗拍的视频角度颇佳,先有歌神在零点前压轴献唱,醇厚深情的歌声回荡在酒吧内,众人站在如斗转星移的地面上,手中高举会发光的星空酒杯,徐徐摇摆身体,几乎将酒吧变成演唱会现场。零点时分,在万众瞩目中,球形玻璃天顶缓缓开启,露出一片墨蓝夜空,然后“嘭啪”数声,烟火射向天际,由明亮的线条转瞬炸成绚烂烟花,漫无边际,又再度爆开,耀眼的白,明亮的绿,在夜幕中长成一棵繁茂的树,最后簌簌化为金黄色的雨。
  即使没能在现场亲眼目睹,只看视频,大家也不由得“哗”一声。
  “开业第一晚,不可触碰就成为当之无愧的网红打卡地!”姗姗兴奋不已,“空中连廊能拍到树冠与球形玻璃天顶的位置一位难求,据说只有 vip 客人才能到连廊上去拍照。”
  姗姗又打开社交媒体软件,“看,探店达人都在推送不可触碰。可惜当晚灵灵姐十点半出头就回家了,没能恰逢其盛。”
  “这得烧了多少钱?”乌尔宜最近做标书预算做得迹近走火入魔,脑子里全是钱钱钱,“怕是下了血本罢?”
  “尔宜姐你真扫兴!”姗姗跺脚。
  “白富美的钱也不是天上刮来的,钱烧进去,就是要一炮打响。自天顶打开,烟花绽放那一刻起,不可触碰就是本城新晋酒吧的天花板。”佑宁在姗姗身后站定,扫一眼那些制作精良的推送图片和视频,“难以复制的设计元素叠加一炮而红的打卡圣地,短期内将无法逾越。”
  乌尔宜抬头看向佑宁,“我们什么时候能接一单这样的活啊?”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叹息。
  审美一致又预算宽松还肯配合设计师的客户,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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