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85章 捷报
“芫儿, 芫儿。”
“芫儿,已三日了。你个小酒鬼,若再不醒, 予便永远不许你饮酒。”
……
“芫儿,莫怕,姑母在呢。”
姑母……是姑母啊。
她好像哭了,哭得好厉害, 几乎喘不过气。
哭了好久好久。
明月夜色,渐染金辉, 意识挣扎着浮起时,晨晖斜映入床前,就好像每一个寻常的日子。
仿佛她没有昏睡,只是单纯地过了一夜,在清晨醒来。
只是身体里好像被抽走了什么,她静静地睁开眼眸, 却望不进色彩。
荒芜从记忆里绵延入骨血,一切都死气沉沉。
【……你还相信他, 这么快就忘了?】
是啊……
原来, 是她忘了。
忘了前世对他歇斯底里的哭求,忘了他骗她,带她出去, 又重新将她关起来。
忘了所有毫无尊严的丑态。
前世她临死时,竟还想着往日的骄傲与张扬不能一丁点儿都不剩,不能碎了脊骨, 要好好的、体面地去见姑母。
可原来, 她的脊骨,何止碎了一地呢。
已不是姑母会认不到, 而是她自己,都认不得自己了。
每一个画面,每一声哀求,都那么清晰,比昨日还要清晰。
清楚得让她成了口枯井,五内空空,眸中只剩下干涩。
都已那般了。
在搬宫之前,就已那般了。
那她前世最后那几年里,一次次地使人去御前,又算什么呢。
他会不会在心里奇怪,她怎么能做到这么坚持不懈地,自取其辱。
而她在那一方小小的院落里,只记得姑母薨逝,她搬了宫,他唯一让人告诉她的,就是姑母积劳成疾,因病而逝。
她不愿被禁锢一隅,想去灵前陪着姑母,在院中跪得昏了过去,他也始终不曾出现。
于是她的脑海里,一个意气风发与她吵吵闹闹的少年郎,很突兀地,便成了漫天风雪里祭台上冷漠的背影,成了高大威武的盛世君王。
于是她心心念念地想知道为什么,想见他一面,一直一直地,想去寻求一个答案。
一个旁人口中,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全然相信的答案。
那些青梅竹马相伴十几载、占据她整个生命的情感与希冀,总要他亲口说出,才能被彻底欺灭。
可原来,这个答案,他早就亲口告诉她了。
她怎么,这么像一个笑话呢。
萧芫笑着,无声地大笑,笑自己,也笑这命运。
更笑这作弄人的天意。
天意让她重生。
可既然忘了,又为什么要让她想起来。
既然迟早要想起,为什么不能早些。早在她决定和盘托出之前,早在彻底陷进去之前,早在……
动心之前。
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她与他情浓似海,白首不移。今生的他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她的事,可是……
可是啊,要她如何能忘啊。
好恨,恨自己十年如一日的骄傲肆意,若生来卑微,潦草求生,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
前世的他,算是错吗。
怎么谈得上对错呢,再也不在的那个人,是她的姑母,更是他的母后。永远失去母亲的那个人,是他啊。
他与她之间,从始至终,仅仅只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又谈何背叛。
他应下婚约是因为姑母,她亦是,他只是,在姑母走后,再也不愿应付她,罢了。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心痛得,快要没有知觉了。
萧芫从榻上撑起身子,木然地,摇摇晃晃地下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再不做些什么,她便真的要被深渊拽住,再也出不来了。
今生的一切都那么那么美好,她萧芫,不该被仅仅一段记忆,支配到这般地步。
漆陶在,姑母也在,所有人、所有事都好好的。
她还不知道,边关的急报究竟是什么,岳伯伯他们到底有没有事。
怎么可以只陷在自己的情绪里。
可躺了好几日,身子虚软得每一步都那样艰难,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脚下已经分不清有没有踩在实处。
反而跌落的一刹,才最有实感。
“芫儿!”
一个坚实的怀抱接住了她,抱得好紧。
紧得有些发颤。
萧芫眼前被茫茫的白光占据,耳鸣突兀响起,之后这声音又说了什么,她已听不清。
只有浸满周身的龙涎香,那么清晰。
是他。
是李晁。
被放在床榻上的一刹,萧芫突兀地挣开他的手,抑住从骨子里涌上的颤栗,拼命往床榻里缩。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
因为只是无意的一瞥,他就已经和记忆里那个沉默残忍的影子,那么那么像了。
他好像说了什么,萧芫捂着耳朵缩成一团,不住摇头,反复重复着要姑母,只要姑母。
时光模糊下去,再清晰时,是温暖的怀抱轻柔揽住她,姑母的声音就在耳边,“芫儿,别怕,姑母在呢。”
萧芫仰起头,苍白的小脸上眼眶通红,眸中带着小心翼翼与恐惧,好像稍稍一碰便要碎了。
太后心疼得呼吸滞住,为她抹泪,“别怕,姑母来了。”
萧芫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姑母。”
细细弱弱,原本明亮的声线哑得不成样子。
“哎,姑母在呢。”
萧芫一下紧紧抱住姑母,终于哭出了声,声音破碎不堪,“姑母,你不要走,不要丢下芫儿一个人,芫儿……芫儿要一直一直和姑母在一起……”
太后不断应着,温暖的手掌顺着脊背安抚,直到她最疼爱的孩子哭着睡了过去。
再醒来,萧芫真的成了姑母的小尾巴。
用膳跟着,处理政事时跟着,夜里就寝时,也总是和姑母一张榻,很没有安全感地窝在姑母怀中。
频频惊醒时,总有姑母熟悉的小调在耳边安抚。
她好像一下回到了幼时,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姑母毫无保留的关心与爱护。
她会控制不住地落泪,没有缘由地崩溃,姑母从不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拥抱,拭泪,不厌其烦。
她便可以什么都不必想,什么也不用担忧,慈宁宫如同一个巨大而安稳的茧,她身在其中,隔却风雨,只余晴空。
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不想见的人……
也可以不见。
背身在屏风后,静静听他和姑母商议边关之事。
那日边关急报,是北戎突然异动,在边关集结了大军压境。
急报来时,边关全线已经打了五场战役,只有一场略落了下风,总体而言大败北戎,算是捷报。
但仗打起来,并非只是边关之事,要想长久地抵御外敌,朝野上下都得一同出力,仅仅几日,政令如流水,三省六部日夜不休。
所以她醒来时姑母才会不在身边,这样的大事,必须得摄政皇太后亲自拍板才能作数。
萧芫担忧的,是此时正值炎炎夏日,北戎什么也不缺,突然举兵南下,实在蹊跷。
岳家在边关时日不短,北戎该知胜算不大,却还是执意如此,除非……
“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在背后驱使。”
说着,李晁似乎命人呈上了什么。
“母后,这些是这段时日以来,儿臣命人所查边关互市及走私要务。
深入北戎的暗探带回来消息,我朝确有人通敌叛国以各类珍奇谋取暴利,同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我朝盐粮充盈北戎军备,只是北戎亦不知具体何人,或者说,具体是哪些人。”
“儿臣追溯货物源头,逐个排查各州郡,发现基本都集中在淮安道周边。”
木杆落于桌案的声音响起,划过一个大圈,桌案上放着的,应是舆图。
姑母的声音不紧不慢,“淮安道的按察使,是平昌侯一脉吧。”
提到此,萧芫才隐约想起,这按察使祖上确与平昌侯同宗,但也仅仅只是同宗。
一代传过一代,到了他们这一辈,血缘也好平日的往来也好,都已几乎不存。
若她没记错,此人还是当年李晁亲自挑选派遣。
不出意料的话,也是李晁的人。
李晁顿了下,方道:“这份探查的奏报便是出自他手。之后进一步的追查,儿臣命他着重在淮安道内平昌郡附近。”
太后浅淡嗯了声,“你是怀疑,北戎此举,是端阳和平昌侯狗急跳墙,妄图围魏救赵?”
“是。近日黔方贪污钱款顺藤摸瓜,和宗室及州郡账目查得的异常,都已隐隐指向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在宗正管辖,更在京畿管辖,无法如此大肆行违律之事,最可疑的,便是平昌郡。”
萧芫凝眉。
不仅如此,大长公主之女清湘郡主奸情败露几乎身败名裂,而她自己与王太傅的事也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亲生女儿王涟懿至今以弑母未遂之罪关押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