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同将他彻底推到了她的世界之外。
萧芫搁笔,抬眸,看到了眼前高高的一摞书。
不由渐生恍惚。
当日他所言的交易,拖了段时日,到今时今日,便算彻底结束了。
黔方之案还算圆满,这些兵书呢,她也认认真真全都读完了。
重生以来的短短三月,像是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连他与她之间,都成了这样全然不同的模样。
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微微地发涩、发疼,有些喘不过气。
撑案起身,身子倏然一软,还未及跌下,便落在了一个坚实阔然的怀抱。
仰头,看到他的眸光晦暗如潮,如山向她压过来。
夏日衣衫轻薄,与他相贴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很明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紧绷如石块,死死压抑着什么。
她挣了挣,他握着她的力道一瞬失控,又很快松开。
疼痛如错觉,可萧芫知道,这样的力道,她的腰间定然又要红了。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退开,轻柔又客气地道:“陛下方才讲解兵书时所举的例子,可是近日边关岳家与北戎的战役?”
李晁呼吸一滞,心像是被她这样的语气刺穿了一个洞,几番忍耐,还是开口:“你想说的,只是这个?”
涩然涌上心头,萧芫眼眶一瞬有些泛红,垂下头,良久,嗯了一声。
李晁咬牙稳住呼吸,忽然动作,不容置疑地拉过她的手,声线有些冷,“想知道,便随我来。”
房门打开,萧芫只来得及给面露愕然的漆陶丹屏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被李晁牵着下了石阶。
李晁回眸看了她一眼,脚下步子克制地放小了些。
就这样,一路被他拉到了御书房。
今日言曹不曾跟去,此刻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竟有些喜极而泣。
天知道,萧娘子与圣上冷战时,他都过的什么日子。
下一刻,就被御书房有些大的关门声惊了个激灵。
萧芫回头看了眼门,没什么反应,自顾自拉了个锦杌在御案前坐下。
李晁已经打开了暗格,从其中一格中取出岳家密报,一份份摆到了萧芫面前。
萧芫却没动,微微蹙眉,“陛下这是何意?”
军情密报向来以多种加密方式共同所写,且每一封密报都独一无二,就算能恰巧破解出其中一封,其它的也还是一无所知。
这般严密,他将原件摆在她面前,她如何能看得懂?
李晁沉沉望着她,萧芫丝毫不惧,淡淡回敬了回去。
却不想,他绕过御案,到了她身边。浓密的龙涎香包裹过来,广袖挨着她的鬓发。
他本就比她高上许多,此刻她坐着,他立着,伸出手打开密报时,她像是被他拥了半边身子。
刚想挪开,便听他沉声:“我教你。”
萧芫惊得睁大眼眸,不敢置信看过去。
教她?
关乎朝廷军机政要能用得上密报的,从来没有小事,就算是用这套密法写信之人,也多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满朝也只有他与姑母两个人完整掌握。
现在,他却要教她?
见他指节点在特制的纸张上就要开口,萧芫慌忙摁住,“你大致告诉我便可,不用这么麻烦。”
李晁态度坚决,岿然不动,眸中的沉重让萧芫不自主屏息。
“你是朕的未来皇后,若有一日这样的密报送到了你手上,你却看不懂,岂非延误军机?”
“萧芫,那些兵书,并非只是让你看看而已。”
他这样严肃,萧芫默默收回了手。
也沉默地听他逐字逐句讲解。
加密的方式并不难学,在萧芫眼中,起码比兵书好掌握多了。
归根到底就是死记硬背,再加上些算术之法,说起来,后者倒是与账务有些像,只是运用方式与思路皆不同。
这一折腾,又到了黄昏时分,萧芫才亲自,一封封将密报读完。
眉心不禁深深蹙起。
她想到了上回南浔独山玉之事,再看自从黔方之灾后边关越发频繁的战役,总觉得其中有某种关联。
李晁点点其中一封,“北戎异动并不明显,最大的一处异常就是边关互市,仔细探查之下,不止南浔独山玉,不少互市货物皆有蹊跷。
只是这其中所涉商贩众多,耗了许多人力物力也不曾寻到有用的线索。”
“朕已命人前往北戎王庭联系以前埋下的暗探,看能否从此处取得突破。”
萧芫抿唇,点头。
她也留意到了。但更在意的却是……
“李晁,与往年相比,今年北戎南下扰动边境,算频繁吗?”
从前不关注边关战事,只知道隆冬前后的深秋与开春北戎缺衣少食,皆会想尽办法从边境掠夺,所以战役最为频繁。
入夏之后,草原正是最繁茂的时候,牛羊成群,加上边关互市,日子过得去,也就不会饿狼似的四处亮爪。
可是前几日送来的密报中,记载的短短七日,就有六日出了兵,且人数皆不少。
李晁颔首,心底暗赞她的洞察力。
“这也是我与岳将军故意为之。”
“岳将军去西北之前,边关只守不攻,多年来将北戎兵马养得膘肥体壮,反受其害。”
“这几年,虽铸就铜墙铁壁使其难越雷池一步,但还是不够。朕想要的,是北戎有朝一日闻风丧胆,再不敢出一兵一卒。”
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八字,在李晁这儿,从不是一句抽象的形容,而是切切实实的言出必行。
北戎历朝历代皆是中原的心腹大患,怀柔有之,和亲联姻有之,要发兵灭其威风的亦有,但北戎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天生骁勇,极少能讨得了好。
所以岳伯伯百战不殆守得边关安宁,解了百年困忧,才成了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战神。
萧芫换位思考,“北戎以往肆无忌惮,总能烧杀抢掠不劳而获,现在这一套行不通,眼看战力衰减,他们自然急了。”
“频繁扰边也是,边关互市也是,所谋本质相同。尤其互市,他们一定会借此行走私之举,囤积民生所用及军备战资。”
李晁嗯了一声,心头火热。
世上能与他这般谈论国事的,也只有她了。
母后于他而言,比起母亲,更似师父,一举一动都怕引得母后失望,总是斟酌再三才会开口。
朝臣更不同了,君臣之间,向来无异于博弈,端看谁技高一筹。他想的,也只会是如何恰到好处地利用,平衡朝堂的同时也谋得国计。
只有她,是他未来之妻,夫妻一体,他只盼着她懂得更多,万事彼此支撑,共度风雨。
“朕已派人严查走私,尤其平昌周边,既然想以此谋利,定然远远不止南浔独山玉。商贩不好查,那就从源头查起。”
平昌侯是长公主夫君,提到此,萧芫便想起了清湘。南浔独山玉就是从清湘这儿露出不对的。
灵光一现,倏然转头,“听说,黔方赈灾钱款至今都未完全追回?”
李晁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此事,但还是据实以告,“正相反,收回的钱款比之前赈灾放出去的,多了三四倍不止。”
未完全追回是他命人放出去的假消息。
这一言,比未完全追回还要让萧芫震惊,“多出这么多?这得是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借此将钱套出来啊?”
赈灾可非小数目,除了钱,还有粮呢。好好的为民之事,竟成了那些硕鼠的避风港了。
李晁深眸沉凝,“朕只怕,暗处不曾追回的,还有更多。”
此言并非空穴来风,狡兔三窟,破开一道口子,只能抓出已经现行的,更多尚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黔方之案诸多疑点虽看上去都有了答案,但又何尝不是背后某些人的断臂之举,一张弥天大网渐渐显形,案子了结,对于明暗之间的博弈来说,可能只是个开始。
“李晁,”萧芫眉稍秾隽,流转间顾盼生辉,“无论赈灾还是走私,到最后都体现在账务上。
外埠一时鞭长莫及,但宗室许多用度都是自公中出,我想借此彻底清算内宫,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尤其长公主府,和清湘这个郡主。
长公主与平昌侯就算插手,清湘也不一定会知情,越是这样的人,越好抓住破绽。
李晁并无二话,只是嘱咐一句:“若有需要,随时与我说。”
萧芫抿唇,余光里,他撑案的手脉络分明,点头与他回应,既然事已说完,那她也该回去了。
忽然,身后的锦杌刺啦一声,倒在了萧芫脚边。
她愣愣抬头,看到他似痛似伤的眼眸,心后知后觉猛然跳动。
她只是瞥到他的手向她靠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起身避开了。
只是又快又急,竟将锦杌带倒在了地上。
第58章 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