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又有何错呢,硬要说错,便是让自己逞强的错。
他何尝不怪自己,没能早些发现这个惯爱喊苦喊累的小娘子,身上竟还有爱逞强的毛病。
不由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她的眉心,“以后有什么便说什么,若还让我发现你像这样瞒着,便罚你将不逞强三字抄上一千遍。”
“啊?”
萧芫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上怎还有这样奇怪的罚人法子。
一瞬欲哭无泪。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能和抄书联系到一起啊。
“啊什么啊,”李晁铁面无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我亲自看着你,一千遍记不住,再下回便是一万遍。”
……还一万遍?
听得萧芫心尖儿打颤。
她怀疑,要是真抄这么多遍,她抄完肯定连不逞强三个字都不认识了。
一下不止腰酸,连头也疼了。
哀叹着将脑门磕在他硬邦邦的胸膛,扁起嘴控诉,“你也太坏了,我都已经这么难受了,你还说这样的话。”
李晁不理会,接着道:“尤其宫务之事,如赏花宴之类,实在忙不过来不办都成,难不成没这个赏花宴,那些个适龄的郎君还不成亲了不成?”
“这些个锦上添花的东西本就可有可无,真正要紧的内宫庶务自有六局总理,每月一查便可。”
“不想费心就培养几人,你身边只有漆陶一人得用还是太少,以后成婚按制还应有长御长史等,先从内侍、殿中省选几个早早预备着,免得让自己辛劳本末倒置。”
萧芫:……
真不愧是他,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在他口中就只得了“可有可无”四字。
而且,要现在将这些女官内监配齐了,和已经成了婚有何区别?
想是这般想,萧芫还是哦了声。
这样的事她一向说不过他,还不如一开始就应承,免得空费口舌功夫。
尤其他说的,也确实于她有益。
不过……
“本末倒置?”萧芫歪歪脑袋,困惑,“身在后位,统领六宫难道不是正事吗?”
李晁一听黑了脸,“何来六宫?”
“啊,”萧芫发现自己说顺了嘴,忍笑抿了下唇。
更正:“掌管宫务掌管宫务,六局,六局行了吧。总之,管好内宫不就是最大的事嘛。”
李晁看着她清澈的眼,想说什么,却红了耳根说不出口。
别扭地移开目光,“自然是身体更重要。”
这个萧芫赞同,“确实,身子不好什么都做不了。这么一比,宫务着实不算什么。”
李晁给了她一个你总算知道了的眼神。
萧芫偷瞄他,顺杆往上爬,“那和身体一比,读书也算不了什么啊。”
李晁:……
抱着她的手顺势给了一巴掌,“我每日尚且要读那许多书,你不读书想做什么,只会四书五经,与那些为了科举傻学的学子有何不同?”
萧芫:“他们可比我厉害多了,起码还能考科举呢。”
她毫不介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就是看着他愈加可怕的面色还是怂了,嘟哝道:“你是皇帝嘛,而且那么聪明,我哪里能与你比嘛。
而且,女子需读的书也不少,我还打算以后若有空暇,为天下女子重编典籍呢。”
李晁压了下唇角,没好气看她一眼,“那你还是未来皇后呢,况且重编典籍,若非博览群书,你如何能分辨哪些是当真于天下女子有利,哪些只是为了压迫而生?”
萧芫幽怨:“就算博览群书,那也不至于读兵书吧?”
李晁的道理总是很多,且有理有据,“那岳晗雁呢?”
“嗯?”
这关晗雁阿姊何事?
“岳晗雁在边关屡战屡胜,是不可多得的名门将才。如这般的女子,难不成便不归你母仪天下的范畴了?”
萧芫:……
没什么底气地垂死挣扎:“像这样的,应该归你管吧。官职不都是前朝给嘛。”
顿了会儿,还是被他看得败下阵来,颓丧认输,“好吧,反正我说不过你。”
第37章 结果
和李晁斗了一路的嘴, 后头累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回睡得极沉,中间发生什么一概不知,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了。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人还未清醒,便伸手去探, 黏黏糊糊地唤姑母。
如愿探到了,蹭过去抱住姑母, 笑着仰头睁眼,看到了姑母无奈柔软的眉目。
“你呀。”伴着熟悉的叹息,小巧鼻尖被轻捏了两下。
“一天天的这么能折腾,自个儿身体这么大的事都能马虎,以后再这样,皇帝要罚你, 予可不会帮你拦着。”
想起李晁说的几千遍罚抄,萧芫摇摇脑袋, 皱起小脸, “不要嘛姑母,我也不想的啊。”
“行了,起了。”太后拍拍她, “都日上三竿了,也就是你,敢在予的床榻上赖这么晚。”
萧芫仗着自个儿身子不适, 不止当日赖着, 还一赖就在姑母处赖了七日,哪怕从第三日开始便尽数好了, 后面日日在慈宁宫里头活蹦乱跳。
乐极生悲,第八日晚膳后,被太后连铺盖带人赶回了颐华殿。
萧芫撒娇未果,回来闷闷不乐坐在自个儿床榻上赌气放话,不许她们收拾东西。
殿门一关,宫女忐忑问漆陶:“漆陶阿姊,这……”
萧芫在慈宁宫的每一日,都会从颐华殿拿东西过去,这八日累积起来,可有不少东西,此刻零零散散都堆在院中。
漆陶摆摆手,“没事,快些整理吧,娘子过会儿自会想通的。”
没说多久,正抓紧时间整理得热火朝天,便听殿门一响,所有人立刻停住了动作。
只见萧芫简单裹了件海棠芳茵的轻容,长发如瀑聊以飞花带束拢,拎裙轻盈跨出了门槛。
看也未看她们一眼,沿着廊庑往书房去了,只留下一个玲珑若流水的背影。
宫女们无声看向漆陶,漆陶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自己小跑着跟了上去。
轻轻打开书房的门,抱起一旁挂着的薄氅,到烛光盈若的书案前,披在萧芫娉婷的肩上。
温声:“娘子,夜里到底凉些,您的身子万不能受寒。”
萧芫放下手中的笔,由着她在身前系好垂带,未发一言,又埋首案前。
漆陶看过去,还是佛经。
这几日在太后处,娘子就总是抄佛经。
有几卷娘子让她压在带回来的佛珠下。正抄的这一卷,想来是给太后的。
漆陶静静在旁陪着,待萧芫抄得手有些酸了,便为她按一按。
按了一会儿,她停下,却并未松开。
静默须臾,倏然涩声道:“娘子这些日子,似是清瘦了些。”
萧芫掀开假寐的眸眼,眼底一片清明。
清清淡淡应了一声。
漆陶抬眸,眼眶泛红,“娘子,以后您身子有什么不适,哪怕很小很小,都不要瞒奴婢了好不好?”
“奴婢陪着娘子一同入宫,以前是没法子,那之后奴婢一直以为自己将娘子照顾得很好,可,可这回……”
漆陶话语破碎,泪顺着脸颊滚落。
可这回才知,原来不是的,她作为娘子身边最贴身的人,却连这么严重的不适都不曾发现,一次次累积,才让娘子遭了如此大的难。
她又有何颜面,面对当年救下性命予她新生的先夫人呢?
萧芫温沉地叹了一声,倾身以指抹去她的泪。
“嗯,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漆陶死死咬着唇,她只要想到娘子以前那么多回月事都偷偷忍下不适,心便仿佛滴血一般。
“娘子,我们现在已经很好很好了,再也不用怕任何人,也不会有人故意逮着娘子痛处欺负。娘子什么都不用瞒,太后与圣上都会护着您的。”
萧芫牵了下唇角,“漆陶,我知道的。”
漆陶恳切剖心,“太后殿下和圣上对您的好是不计回报的,您不用担心自己哪里不好为他们所不喜。
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像奴婢一样,娘子觉得,您就算不是如今的身份模样,奴婢还会对您好吗?“
萧芫知道她想说什么,心地宽和地顺着她,“自然。”
“那太后与圣上也是一样的,就像这回,娘子都不知道,圣上有多么紧张您。
奴婢听丹屏说那晚圣上的模样,这么多年,圣上何曾有过那般慌乱的时候啊,这不正说明,圣上心里头是真的在意您,在意得不比对太后殿下少多少吗。”
萧芫微微恍惚。
他怀中的暖热,现在回忆起来也依旧清晰。
除了幼时,她再没被他这样抱过,更别提那般密切相贴着感受他健壮的身躯。
原来长大了的李晁那样高大,高大到能轻巧将她紧密圈起,而她的脚尖,也最多只能触到他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