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丹屏慎重点头,一步一步,不像是去入宴,更像是上战场。
  “哎,萧娘子来啦!”
  靠近木梯的几位女娘首先看到,忙捧出热情的笑脸,给萧芫让出一条宽宽的路。
  萧芫踏上最后一级,满室的目光皆不由自主拢过来,无论羡慕或是嫉妒,都遮掩不住第一眼的惊艳。
  萧芫习以为常,谦和有礼且游刃有余地挨个儿招呼过去,最后,到了一方小雅间。
  甫一踏入,雅间里的人,无论是品茗还是用点心,都立刻站起身,亲热地与她道着恭维的话。
  萧芫也原样奉承回去。
  这样的场面话,虽不真心且有些浪费口水,但总是必不可少。
  只除了一人。
  那人侧坐着,只露出一个窈窕的侧影。
  她通身衣裙褙子乃至披帛都出自锦葵色的暗纹提花鲛绡锦缎,配了成套的皦玉镶珠的掐银丝簪饰。
  素雅中唯一的亮色,便是飞云髻发端点翠的十二花神流苏步摇,昂贵的青碧色如画龙点睛,清贵而夺目。
  身量纤细,四肢修长,气质淡雅,打眼望过去,自有种让人心生宁静的清丽幽致。
  她不转身以正面对她,萧芫也不分给她眼神,只顾与身边人聊着茶水点心,欢声笑语不断。
  最终还是此人按耐不住,像是才从自己诗情画意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缓慢正身,抬手执起青瓷盏,施施然抿了一口。
  顿时有有眼色的将台阶送到她眼皮底下,含笑脆声道:“郡主您尝着这茶如何,可合您口味?”
  又对左右道:“真论品茗,我们这些粗野人如何能比得过清湘郡主啊,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是啊是啊,您便开了尊口,也好给咱们东道主萧娘子一个参考嘛!”
  萧芫端着雍和的笑,不动声色将清湘上下打量一番,心里头评判完,面上顿时笑得越发真切了。
  清湘面上既无花钿也无面靥,只额心自发顶垂下一滴影蓝晶玉,妆容看得出是细心勾勒的,可再精致,也得要五官来配不是。
  若无她还好,单个儿看去清湘自有种高雅怜人之姿。
  可在她面前一比,素净清贵便成了寡淡,时刻优雅讲究的举止反而让人觉得不够大气。
  尤其今日,盛装之下,萧芫那本就使人望尘莫及的绝色更是发挥出了成倍的效用。
  此时两人在一处,若不细瞧,都能让人下意识将那清湘忽略了去。
  多少女娘今日才见识到,原来旁人口中的饱负盛名,到头来,却连宫中萧娘子一二成的美貌都够不上啊。
  萧芫正了正肩颈,发自内心地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和气,柔声细语:“郡主今日乃是贵客,我这赏花宴办得好与不好,还得要郡主开口才是。”
  说罢,萧芫等着她缓缓抬头。
  双目对视的一瞬间,萧芫清楚看到,清湘面颊克制不住抽动了一下,险些没能维持住面上的神情。
  萧芫眸中立时显出几分得色,这更刺激了清湘,杯盏落下时手上失控溅出两滴茶水,烫得白皙的肌肤有两点泛红。
  清湘却全然没感觉到,客气的话带了两分咬牙切齿。
  “宫内皇太后殿下爱饮的茶,自然是极好的。”
  第19章 发难
  萧芫满意地笑开,直起身来,做足了主人的姿态,谦让道:“郡主喜欢便好,我当时说要将这茶拿出来招待女客时,姑母还有几分不舍呢。”
  此话一出,又招来叠声夸赞。
  最多的便是托萧娘子的福,她们才能有幸赏用等等。
  萧芫道着哪里哪里,姿态却是一派的受用,甚是张扬。
  清湘面上挂着合群的笑,眼中却冷冰冰的,心里头犹如火烤。
  不过也就一两个月未见,这个萧芫,怎么能比之前好看这么多。
  衬得她今日潜心琢磨的打扮如同跳梁小丑,花的心思越多,越显讽刺。
  她身旁的小娘子察觉,轻碰了下她,眼神向另一头示意。
  清湘随她看去,只见一抹茜红色的身影在隔间那头随走动若隐若现,路过之处两边的女娘们皆蹲身行万福之礼,道着公主殿下。
  待走近些,可以看清来人衣裙之上制式的翟鸟纹,金线刺绣与底部暗纹相辅相成,再搭上稍显活泼的锦缎色泽,既有年轻女娘的娇俏又能很好地彰显身份。
  这样的皇家公主常服之上显露的威仪,是她这个郡主所不能及的。
  同样,也是她萧芫不能及的。
  清湘踮脚挥了挥团扇,李沛柔看见,立刻露了笑,转了步子行来。
  亲热扶住要行礼的清湘,道:“清湘阿姊好久不见,以后得空可得常入宫来坐坐才是,阿姊不来,我平日里一个人可无聊得紧。”
  清湘忙表歉意,道这些日子母亲看她严了些,接着面露关心,“听母亲说,前些日子你被人故意推得落了水,受了老大的罪,可偏偏……”
  说着,眼风往萧芫那儿睇了下,沉沉叹了口气,拍拍李沛柔的手,“要我说,这属实也太不公平了些,殿下好歹还是公主呢。”
  李沛柔并未第一时间回应什么,而是顺着她的意指望向萧芫。
  萧芫满身璀璨,举止间大气不失风度,与每个人都能叫上名字聊两句家常,三言两语便让人笑开怀。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人群的中心,团团的香衣云鬓簇拥着,还能个个儿都不冷落。
  对于萧芫,李沛柔旁的不服,却独独服她这份未来皇后的功力。
  有她在年轻女娘们中间坐镇,近几年宴会上拈酸吃醋的事儿都少了不少,真正办出了皇家宴饮该有的热闹欢愉来。
  不过这也不耽误她看不惯她。
  视线依旧贴在萧芫身上,从上至下,一点一点慢慢地瞧,口中哼道:“清湘阿姊有所不知,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我落水,她还晕倒了呢,谁也没捞着谁的好。只是禁足之事……”
  好容易将目光拔了下来,定在清湘身上,看清的一瞬,口中滞了一下。
  将长睫垂了垂,才道:“这也是没法子,莫说太后殿下与皇兄,便是我母妃,都不会站在我这边。”
  清湘听了义愤填膺,“怎能如此啊。这般说来,当日幸好我母亲在场,不然,太后怕是更得偏心呢。”
  最后一句,声量极小,几乎是贴在李沛柔耳边说的。
  说罢看向她身旁的女娘,“陈娘子,你说是不是?”
  陈娘子嗓音天生大,气愤之下更是不知收敛,明确应道:“正是,这也太不像话了,难道推人落水,还有理了不成?”
  此话一出,阁中静了一瞬。
  胆小的不吱声,拿余光偷偷去瞥萧芫,胆大的打圆场,“陈娘子这是说什么呢,莫不是吃茶还能吃醉了不成?”
  李沛柔未置是否,看了眼清湘,便侧身以目光去寻萧芫。
  萧芫身边正有人讨好地递去一枚果子,看姿态,应是在说宽慰的话。
  萧芫从容接过道谢,放入口中,用后还不慌不忙抿了口茶解腻。
  这才朝这边转过了身。
  清湘温婉一笑,当着在场诸人缓声解释道:“诸位也莫要怪陈娘子,陈娘子也是好心,听了前些日子二公主殿下被萧芫娘子推下水的事,颇有不忿罢了。”
  此事并非什么秘密,在场大多数都早就听说过了,但总有人不知,一时窸窸窣窣交头接耳,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萧芫落落大方由着打量,看向端姿凝态的清湘郡主。
  清湘的目的真是再明显不过,无非是想如以往那般激怒她,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仪态,好体现出她自个儿的清贵淑雅。
  但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
  萧芫上前一步,蹙眉轻叹,“陈娘子不知事情全貌,如此认为倒也情有可原。那郡主呢,郡主的母亲大长公主当日亲眼目睹,也知姑母如何惩处,也这般觉得吗?”
  一听大长公主与太后,多数贵女都心生动摇。
  当时她们听说宫中这出大事时,第一反应便是萧芫仗着有太后撑腰任性妄为,连公主都只能忍气吞声。
  可现在听这话音,似乎并非如此。
  起码,并非全然如此。
  其实也不怪她们先入为主,实在是之前这样的事太多。
  连她们阿父阿母都总是叮嘱,遇到宫中的萧娘子千万要恭敬客气,不然哪里得罪了,被欺负也只能按头吃下闷亏。
  只是往日许多事,都不曾有推人落水这般严重罢了。
  清湘看上去很是为难地犹豫一番,与她交好的几个女娘都出声为她打气,让她不要怕,今日这么多人都看着,还真能有人仗势欺人不成?
  于是终上前一步,肯定道:“正是知晓前因后果,我才真心替公主殿下不平。”
  “当日不过口角之争,萧娘子一时气愤,便将堂堂公主推入初春寒水之中,事后还不知悔改,在岸边大放厥词不许人救,直到我母亲路过,才让身边武婢下水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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