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 第46节
光崇帝不悦道:“遣散秀女?太子的正妃尚未选出,婚事不可耽搁。”
钦天监掐着手指盘算,结合历注。
片刻后,回道:“陛下莫急,天象所示北面栖霞处,可解太子殿下命犯孤煞。”
江皇后思来想去。
太子犯孤煞恐怕就是不能人道所致。
她喃喃道:“北面……”
光崇帝忽顿默住,神色淡漠地打量钦天监,似想通什么,渐渐挑起眉梢。
他拂袖而去,抛下一句:“太子醒后,命他自行来太和殿请罪。”
众人皆一愣。
江皇后不免生怨:太子伤成这般,还有什么罪需请,果真儿子不是陛下肚子里出来的,他不知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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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
太和殿,灯火通明。
太子遇刺,昏迷了整日。
待苏醒后尚未休养,便遵口谕至太和殿觐见皇帝陛下。
宫人纷纷退出明殿,气氛愈发沉凝和压抑,漫着令人屏
息的森寒。
半刻钟后,只听奏疏砸落的声响,戚公公在殿外都缩了缩肩膀,太子殿下尚在伤病,陛下竟这般动怒。
犹记得太子上次惹怒光崇帝,还是五年前,同样在太和殿,太子被以昏定之由,跪至天明才得以离开。
宽敞明堂的金殿,光崇帝撑腰站于高台上。
他神色无情,锐利的目光睨向满地奏疏的殿下方。
太子正不卑不亢地跪于御前,肩膀处的衣袍已渗出血迹,却依旧脊背挺直。
知子莫若父,
旁人猜不出,他还猜不出来?
太子如此胆大妄为,自导自演这出苦肉戏码,无非为了停选秀女。
光崇帝背过身形,平复神色。
五年前就查到太子居心不净,暗中窥望太后膝下的长公主。
他那所谓的年纪尚小的妹妹。
先帝曾有一份遗信,书写着与臣子之妻萧云浓的私情,加上先帝对这个幼妹的宠爱,光崇帝自然而然认定此为先帝私生女。
“果然骗不过父皇。”
万俟重眼眸未抬,慢条斯理道:“既然父皇已查明幽州之乱,她并非父皇的幼妹,儿臣有何不可。”
当年先帝借平乱的名义,设局逼死李焰将军和他的两个儿子,萧云浓得知后宁死不从先帝,殉情自缢,仅留下李焰这么一个孤女。
非要说关系,光崇帝当年为了稳坐东宫,曾得太后萧家扶持,只是情理上算表妹罢了。
光崇帝看向太子布满细汗的额首,肩处的伤口使得衣面的血色更浓了几分,淡淡腥味。
时隔四年,他御驾亲征而归。
太子比当年沉着稳重,样样置之度外,与长公主并无交集,反倒与他提及长公主的指婚应定下,早早和沈三郎成婚。
光崇帝本以为太子是为示清白之心,随着幽州之乱再审,寻回太后之女,逐渐到反应过来,果然这厮贼心不死。
光崇帝道:“大景三十二省的秀女供东宫备选,你偏选一个罪臣之女。”
万俟重薄淡的唇抿出弧度,改换为君臣之礼:“父皇不是已赦免其罪女之身,因选她才彰显父皇的宽宏仁慈,望父皇成全儿臣。”
说罢便俯下身吃痛,面色苍白,故作孱弱模样。
光崇帝目光深凝几分,只怕再让太子跪下去,江皇后就要冲到太和殿来寻他。
皇帝负手行至龙椅坐下,
而金案上的几叠奏疏尚未批拟。
他的态度似是而非,转而治罪:“你作乱宫廷,欺君罔上不得不罚,即日起罢免太子的监国辅政之权,静心思过。”
“谢父皇。”
万俟重眸色微沉,叩首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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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居。
清晨的沁竹翠叶上挂着莹莹露珠,照莹正用白瓷小壶接着露珠。
前日宫里出了事,太子于选阅上遇刺,乌泱泱地关了好多人,正在审查。
翠宝在茶肆听来这消息,当晚自家主子便心不安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照莹琢磨着早饭用翠竹的露水给主子做碗银耳粥喝,温一温食胃。正专注着接露珠,院门传来敲声,声还颇大。
这么早怎会有人敲门。
照莹放下瓷壶去开门,在敲声中回应几声来了,打开院门,来者繁复的衣装,一眼认出是宫里来的人。
太监躬身:“皇后娘娘传唤丽安县主入宫。”
照莹怔了一怔,
快步赶进屋里去叫人。
第42章 早日下婚旨才是
万俟重体内的余毒作祟,在太和殿渗血过多,没撑多久便倒了下去,连着整整一夜都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间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将那只柔如无骨般的手抓住,越捏越牢不舍松放,起初她还会挣动,到最后认命地静下来。
午后的余晖透过菱格扇门洒进寝殿里,半空中晕染着光辉,恍如梦境。
华贵繁锦的榻帐前,一抹娇韵的身姿枕趴着榻边,容珞浅浅憩息,素白的小手被榻上的男人掌裹着。
万俟重苏醒时感到一阵头昏脑眩,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听到女子的嘤嗯声,转眸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榻边伏了个小脑袋。
容珞双目轻阖,纤浓的睫羽在眼下映出一层青灰色的阴影,安然而美好。
他略微一顿,有些失神。
隐隐做痛的太阳穴没给他多作思虑,松开她的手,转而去揉额首。
掌裹着她的手温抽离,容珞因而转醒过来,惺忪的睡眼望见榻上的太子已醒,那深邃的眉眼露着难色。
她立身俯过去,紧巴巴地问:“殿下是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因万俟重左肩的伤口重新包扎过,他穿着金色里衣并未穿整,赤着半边身躯。
万俟重并未抬眸,但听出她紧张。
说道:“为我倒杯水过来。”
嗓音蕴着醒后低磁,
似被砂砾蹭过一般的慵懒感。
容珞趴在榻边这么久,顾不上双腿泛酸,便乖巧地去倒茶水,然后才暗自揉揉腿。
待太子喝水有所缓解后,容珞欲去外殿叫宫人端点吃食过来,刚起身就被他拉回。
男人伟岸的身躯靠过来。
她赶忙道:“殿下还有伤不要乱动…呐。”
话都没说完,太子的半边身躯就重重覆压在她的后背,沉甸甸、暖烘烘的,压得容珞直不起脊背。
“你……”
万俟重道:“让我靠一会儿。”
容珞轻轻低眉,憋得脸红。
他这么身沉,方才被他抓着锁在榻前不说,醒来还压她。
万俟重的下颌棱角分明,抵着她的秀肩,声音倦顿:“你怎么在这里。”
漫不经心里掺着几分好奇。
热息拂着容珞的颈肤,痒痒的,但她却不敢动,怕弄到太子的肩伤。
容珞低着脑袋,眼眸流转:“皇后娘娘传唤我入宫的…”
今早落霞居被敲门,她只简单地妆容一番便秘密宣进宫中,忐忑不安地到了坤宁宫。
在江皇后追问下,容珞没瞒住和太子的私情,不过没敢说长公主之时已失身于他。
意外的是皇后并没动怒,只是打量着她,片刻后便把她送到东宫和太子相见。
见他伤成这样,容珞还想掉金豆豆,谁知被他抓着手不放,亦哭不出来了,江皇后在旁瞧着,还闹得她脸红。
皇后瞧她走不掉,留她在此照顾太子,这一待就在榻旁趴了半天。
得知太子遇刺,容珞本就担心,夜里辗转难眠,见他相安无事,才忍不住在榻边小睡。
万俟重听是皇后,神色没有意外。
这次他并没刻意向母亲隐瞒容珞,若是她查到落霞居自也正常。
选阅中遇刺,现在钦天监已放话出去,他孤煞命格的言论成立,光崇帝下旨以破命格的说法将珞儿赐于他做正妃,谏院那群谏臣亦不好再驳斥,关键是皇帝肯下旨。
他眸色暗了暗。
此举冒险,并不高明,但选秀钦定在即,他不得再耽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