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 第35节

  说完,她重重咳起来,丫鬟们赶忙上前抚背,药也未喝完。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身着莲青长衣的妇人急步走进来,看样貌正是李夫人的儿媳卫氏。
  府里的男人都被关押着,只能靠女子在外奔波求路,卫氏正是从外面回来,见到屋里的容珞,不免没什么好脸色。
  忠义侯家十几年前是死了个干净,而今削爵连坐处罚到他们旁系,什么长公主,到头来还不是被褫夺了公主身份。
  李夫人平复着咳喘,见卫氏进来,便着急问:“北镇抚司那边怎么说?”
  卫氏走上前,愁容道:“不肯放人,各亲戚友朋都走访了个遍,都躲着我们李家。”
  若是真关上一年半载,李棹已是半百老人,狱中阴寒哪撑得住这么久。
  李夫人叹了叹:“只能盘算着把这宅子卖了,弄点钱财请人通融通融,能不能早点放出来。”
  卫氏道:“这可是皇帝陛下钦定的案子,谁敢收我们的钱办事。”
  容珞这时接过话来:“正因是陛下钦定的案子,既已下旨,怎么还刑拘着叔父。”
  卫氏落了眼泪,哭泣道:“上头的人没个答复,只是让我们回来等着,我也是旁敲侧击才知还要刑拘一年半载。”
  容珞轻轻思索,询问:“扣着叔父他们的大人是谁?”
  “诏狱的千户长郑大人。”
  卫氏抹泪,轻语道:“听说是齐王殿下的人,你与他相识,要不……”
  容珞顿住,不禁咽了咽。
  蓦然反应过来,在回来的马车上时,齐王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他在逼她,所以有意拘押着李家的人。
  容珞感到一丝苦涩,以为齐王是真想帮她,实则还是在为难她,逼她去齐王府。
  卫氏整理情绪后,说道:“我听府门小厮说,县主是乘齐王府的马车来的,如今请得动齐王殿下的恐怕只有县主你了。”
  京城人人皆知,前段时日长公主的大礼定下时,齐王殿下可是为她跟沈阙打了一架。
  李夫人唤住卫氏,意喻让她少说点。
  卫氏只是一叹,仍是继续对容珞道:“你既然来了李府,就看在你叔父的份上,同齐王殿下求求情。”
  李夫人再次咳了起来,卫氏这
  才不得以停口,转而去安抚婆母。
  容珞看着二人满脸愁容,李夫人病重至此,心中不免自疚,到头来她竟连累了李府。
  她挣扎片刻,只好道:“我考虑考虑。”
  李夫人用绢帕掩着苍白的唇,欲言又止。容珞刚被褫夺封号,本就孤苦伶仃,她不想为难她,但现今她们已没有别的法子。
  容珞不想在此多留,行礼告退:“李夫人好生休息,我先退下了。”
  李夫人招着冯管家,说道:“去给丽安县主置办好院子,莫怠慢了。”
  冯管家躬身应声:“好。”
  随后,容珞退出这间屋子。
  第32章 殿下定不会不管咱们的
  南秋斋,院子不大,仅仅三间屋子,屋子朝南向阳,处处整洁干净。
  在冯管家的置办下,容珞住进这间院子,听他说是之前李家姑娘尚未出嫁时住的,未曾住过其他人。
  比不上宫里的富丽堂皇,但已是府内最适合、最清雅的院子。
  李家想要她去王府跟齐王殿下求情放人,住食上亦竭力讨好着她,晚间送来的菜肴有荤有汤,样样齐全。
  容珞看着满桌的菜肴,许久才动筷,一人吃不完这么多,和照莹二人一同用的晚膳。
  休息一晚,待至翌日。
  耐不住的卫氏便一早来到南秋斋,她坐在主屋的茶桌前,说道:“昨儿派人问过,齐王殿下隔日要去画舫游湖,只要珞儿你去求他,以往日的情谊,齐王殿下定不会拒你。”
  容珞看向卫氏,久久未语。
  卫氏已为人妇,深谙人情世故,怎会不知容珞若去求齐王殿下,其中的暗意。
  李家失势,一来为了救出诏狱中的李棹等人,二来再傍上齐王府这棵大树,稳固李家。
  卫氏伸手揽她,苦口婆心:“我们本是一家,李家的兴盛亦是县主的兴盛,不能见死不救啊。”
  此前,李棹曾对太后疯魔修道和萧家的作为所不屑,夹在其中总是不上不下的,卫氏只怪公公太固执,不肯牢牢傍着萧家。
  如今出了事,果不其然萧家没一人相助,李夫人又病着,卫氏忙前忙后,劳苦奔波都是为了李家,照她说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知道您养尊处优惯了,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做不来,可事到如今,还能要什么颜面,府上的男人们都在诏狱里关着。”
  容珞深深吸气,把手从卫氏的掌心里抽出来。
  齐王的母亲和她同辈,且是萧阁老的女儿,想起太后待她的种种,对她的厌恨。
  自幼学琴弹曲儿,这般培养着她就是为了取悦男人,她是长公主之时尚且如此,要是进了齐王府,可不就随意践踏。
  容珞思忖道:“皇上的御旨没有徒刑这一条,北镇抚司本就该放人,大不了便去敲登闻鼓。”
  卫氏赶忙说:“北镇抚司可未说那是徒刑,说的是刑拘盘问,非大冤案和机密重情,皆不可敲登闻鼓,否则敲鼓便是重罪。”
  容珞目中沉沉,认真道:“既然是刑拘便关不了叔父多久。”
  卫氏道:“刑拘一关三个月,你怎知在狱中你叔父他们不会受刑,北镇抚司有的是法子对他们。”
  听此,容珞低下眉头,不禁自道:是的,齐王若想逼她有的是法子,不是这次就是下次。
  “不好了!”
  门外传来府中小厮的声音,他喘着粗气跑进来:“娘子不好了,咱们在西市的布匹铺子被人给砸了!”
  卫氏登时站起身,“什么,何人如此猖狂?!”
  那小厮连喘几口气,说道:“是萧阁老之子萧绍元,说咱们的铺子拖着租钱,若不把钱还上便把咱们十二间铺子都砸了。”
  听到此,屋中二人皆一惊,卫氏再顾不得容珞,直直走出南秋斋。
  容珞把小厮拉住,询问:“萧绍元不是在户部就职,怎砸得了咱家铺子?”
  小厮解释道:“此前萧大人因太后巫邪之罪被关在北镇抚司受刑,出来之后为了避讳,萧阁老将他调到万赁行任职。”
  万赁行管的就是官地商铺。李家西市的十二间铺子正是李夫人租官地的,这么久来府里的钱财散尽了,铺子拖着半年的租钱。
  容珞沉思片刻,命照莹去把她的体己钱拿出来,照莹不情愿:“主子…这点钱哪儿抵得住…”
  这可是之前太子殿下给的月钱攒下来的,她们出宫就没拿什么值钱的东西。
  容珞道:“快去拿。”
  在容珞的执意下,照莹不得不回屋拿钱,随后主仆三人跟着小厮一同走出南秋斋。
  此前就听到萧绍元在北镇抚司受刑,险些被打断胳膊,还是齐王把他从狱中脱罪。养了一个多月都未痊愈。
  容珞晓得萧绍元刁难的不是李家,而是她,就算她在府里躲着,用不了多久便会来请她。
  赶往西市的路上,乘着车。
  翠宝苦着个脸,从出宫到现在就没一件好事,压根就安稳不下来。
  她轻轻嘟囔:“主子要不去找太子殿下吧,殿下定不会不管咱们的。”
  翠宝不懂,明明上个月两人都好好的,怎么就形同陌路了,姐姐也不准她问。
  容珞望她一眼,眸光黯了黯。
  最后什么也没说。
  -
  西市街坊人满为患,百姓皆围堵着一处坊间铺子,铺里的布匹被扔了出来,扔在街道地上。
  商铺前摆着一把太师椅,一张茶桌。
  萧绍元身着宝蓝衣袍,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
  他右臂还缠着夹板和绷带,身旁的丫鬟唯唯诺诺地喂着喝茶,随旁几个健壮的打手。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萧绍元出了名的暴戾霸道,仗着父亲是内阁首辅,百姓之间皆言他上一任妻子便是被他亲手打死的。
  卫氏下了马车,便急急忙忙地从人群中挤进去,见满地狼藉,心都凉了一半。
  她上前躬身行礼:“萧大人您这是何故啊,我家铺子都是正经做生意的,李家现在有难处,万赁行的人不是说可以通融一两个月吗。”
  萧绍元懒散地看了一眼卫氏。
  说道:“你们李家有难处,我就没难处吗,上头催得紧,我只是在奉行公务。
  他转而不耐道:“把租钱补上,否则收拾收拾东西走人,这十二间铺子可抢手得很。”
  卫氏将装着数贯钱的袋子呈过去,萧绍元仅看了一眼就扔了回去,“这点钱,三个商铺的租钱都不够,想糊弄谁呢!”
  卫氏苦涩道:“实在凑不出来,萧大人通融一番。”
  萧绍元轻哧:“李家那位丽安县主不是回去了吗,好歹曾是长公主,手里的闲钱不少吧,救济你们李家不是问题。”
  街坊间这时又停一辆马车,只见那姣姣身姿的女子从车内下来,正是他口中的丽安县主,近来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人。
  她示意身旁的丫鬟把钱送过去。
  萧绍元盯着那不远处的人儿,嘴角落了一抹冷笑,把照莹拿过来的银钱袋子,在左手里掂了掂。
  海棠样式的钱袋子,似乎沁着一抹馨香,如同他之前闻过的味道,但显然是不够的。
  容珞上前说:“三日后,我会把钱全部补上。”
  萧绍元冷冷瞧着她,此前他可差点就得到她,太后承诺把长公主给他续弦,至今未想明白,到底谁砸晕了他。
  “若三日后拿不出钱来,怎么算?”
  容珞紧缩眉头,承诺道:“若拿不出,我们就退了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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