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女人嘴唇微动,“我是······”说了半截儿没声。
纪暮拍了拍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声音恢复浅淡,听着没什么情绪,但还是耐心向司逐行解释:“没事,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
女人听着这个解释眼中突然一空,带了几分失落。
纪暮看着眼前的女人,隔着两世的距离,记忆突然向小时候靠拢。
外婆去世后,程淼冲冲赶回。
入土第三天,程淼在天光未亮的冬日清晨带纪暮离开生活了九年地小县城,踏上人生中第一趟列车,他手里拿着洗得泛白褶皱的书包,里面塞着所有小学书籍和几件衣服。
绿皮火车越开越远,小孩子对于未知环境的恐惧胜过期待。纪暮一路上不吵不闹,小心翼翼以乖巧姿态讨好女人,他很期望女人能和他说几句话,或者聊聊即将开启的生活以减轻心中的恐惧。
可女人只是随意瞥过纪暮的脸,目光淡而空,又仿佛带着几分眷恋。
过了许久才没头没尾说了句:“你会过上本该拥有的生活,至少比以前好。”
小小的纪暮并不能消化这句话,但看出女人不想多说,稚嫩双手紧抓着书包不再吭声。
火车开了两天两夜,下站时天光大亮。
程淼带纪暮在路边吃了一碗热乎的馄饨,随后拦下一辆车。出租车开在平坦的水泥路,在纪暮好奇的目光中停在了一个复古肃穆的大房子前。
再之后,程淼在纪暮哀求的眼神中离开了他的世界,转身面对一群陌生打量的眼神。
程淼无法自称母亲,纪暮俩辈子没叫过一声爸妈。
程淼看着纪暮疏冷的眼神,说道:“我们可以谈一下吗?”
纪暮颔首。
公司附近有个公园,纪暮将人带往那里,司逐行不放心,紧紧跟在不远处。
“小暮,我去过纪家了。”程淼率先开口。
“嗯,我搬出来了。”纪暮语气平淡。
“他们对你不好吗?”程淼语气关心。
纪暮觉得有点可笑,从小不管不顾,上辈子身陷囹圄也不见身影,不知道这辈子为什么突然出现。
“您有什么话直说?”程淼出现得莫名,纪暮猜不透她的意图。
程淼听着纪暮的话眼里透过一抹忧伤,嗫嚅半天说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还缺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很多东西的需求性都有时间限定,纪暮曾经需要的从未得到,后来索性戒了期待,不再期待。
纪暮看了眼不远处的司逐行,司逐行本在低头看手机,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纪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看着他松了口气。
纪暮回答后,程淼迟迟没再讲话。
看着太阳即将落山,纪暮觉得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突然起身,“抱歉,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程淼听闻瞳孔一紧,末了点头:“好。”
司逐行见纪暮起身,快步走向他,纪暮眼底残留着似有似无的哀伤,司逐行看了心里泛起一丝沉痛。
“纪暮,你别难过。”原生家庭的痛不是三两句能抚平,司逐行也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忍不住安慰。
纪暮看着情绪随着他波动的青年,青年有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胜过纪暮两世所有的风景。
纪暮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动,抬高了两分又顿住,犹豫间,一只温热修长的手将其紧紧握住。
“纪暮,我冷了,我们回去吧。”
司逐行只想将人带离这里,千想万想,还是觉得家里最舒服。
纪暮回握,“好。”
有那么一瞬间,纪暮甚至想什么都依着他。
“逐行,我们周末去无息山看冬樱花吧!应该快开了。”
今天二十号,比上次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五天。
“好,都听你的。”
第41章 我想亲吻他的疤痕
纪暮和司逐行许多喜好和生活节奏都不一致, 但自认识以来基本没产生过分歧,每次谁先开口,对方似乎都会答应, 连商量都省了。
上辈子纪暮九岁以后再没见过程淼,哪怕他车祸入狱,程淼也没出现, 所以程淼今天的出现对纪暮来说除了疑惑还有排斥。
纪暮小时候对于程淼的期待,更多来源于对母亲这个天然身份的期盼, 他曾经认为父母是慈爱和守护的化身,而不是单纯的程淼这个人,亦或者说,是程淼的出现, 打破了纪暮对于母亲这一角色的期待。
纪暮第一次见程淼,应该是在刚出生那会儿,彼时他一介婴孩,留不住什么印象。
第二次,纪暮三岁,程淼身怀六甲, 带着喜欢的男子回程家公布喜讯, 纪暮对这一段记忆也没什么痕迹,只是隐隐觉得程淼不喜欢他。
第三次, 纪暮九岁,外婆离世,程淼赶着火车和浓雾回家, 不知道是因为沉浸于失去母亲的悲痛还是因为舅舅的埋怨,那几天程淼一直没笑过,对纪暮置若罔闻。
今天第四次, 程淼再见到这个血缘上的母亲,她不再年轻,人却柔和了许多。俩人相处时,程淼只有迟疑、斟酌、小心翼翼,不像正常母亲见到儿子,但仔细一想,他们原本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纪暮搬进新家后,司逐行频繁上门,出入次数和自己家也没什么区别,俩人吃饭的地方从司逐行客厅转到了纪暮客厅。
司逐行担心纪暮,没像平日一样缠人打趣,吃饭的时候一个劲给纪暮夹菜,等纪暮从思绪中抽身时,看见自己的饭碗已经堆成小山。
见司逐行还要继续夹菜,纪暮出手阻拦。
“逐行,够了,你自己也多吃点。”
司逐行听闻停住夹菜的动作,看了眼纪暮的碗,瞳孔闪过一抹诧异,显然自己也没意识到,于是手腕一转,将菜放入自己碗中,笑道:“好,快吃快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司逐行被家人宠惯了,许多事随心所欲,但他情商高,只要他愿意,细节之处总能体贴入微,纪暮后知后觉发现今晚这一桌子菜,全都是按他喜欢的口味准备。
纪暮看着他的表情,眼里的淡漠一点点散去。
司逐行不是个客气的主,吃好站了一会儿往纪暮沙发上玩游戏,等纪暮洗好澡出门,司逐行已经睡着了。
纪暮知道他是想陪陪自己,看着轻叹口气,将他的手机放到桌上。
纪暮房间的灯可以调三种色调,司逐行玩游戏时喜欢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喜欢的理由很中二,“真正的高手总是要隐藏于不被理解的灰暗之处,这样才好看清敌人的一举一动。”
纪暮也喜欢,他觉得暖黄色调安静平稳,最能静心。
司逐行和所有年轻人一样,热衷于吃喝玩乐,游戏算是一大爱好。他自己开游戏公司,打游戏也厉害,最喜欢琢磨游戏规则、拆解高难度操作,每次新鲜劲一过就会换个游戏。
根据他的观察,司逐行对游戏的热情最多保持在两个小时左右,如果没有挑战性,他两个小时都坚持不住,倒头就能睡着。
重生前,司逐行为了照顾纪暮,很长一段时间和纪暮睡在一起。纪暮病好后俩人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司逐行会因着习惯,半夜起来爬到纪暮床上。
纪暮觉浅,一大个活人开门到躺在他身边动静不算小,纪暮前两次还会提醒,司逐行困了屏蔽一切,含糊着说:“哦,动不了,先睡觉。”
是真的睡觉,转头呼吸平稳。
纪暮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司逐行玩游戏玩到一半容易睡着的小毛病。
为了避免他继续走错房间,纪暮看见司逐行在沙发上睡着时,总会走近叫两声,叫得醒司逐行会乖乖回屋去睡,叫不醒纪暮会给他盖床被子,至于他中途醒来回自己的房间还是去错纪暮的房间,纪暮都习惯了。
纪暮熟练拉过被子,发现司逐行一截手腕搭在沙发沿角,他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瓷白的皮肤下露出浅浅的筋骨,纪暮又想起上辈子司逐行为了束缚他而留下的疤痕。
用来捆缚的绳索外面包着一层绵软布料,司逐行的目的是为了留意他的情况,没必要真将俩个人囚住。
彼时纪暮浑浑噩噩,大多数时候陷在自己荒芜的世界,不记得那道疤具体出现的时间。纪暮一度很好奇,一样的绳索为什么只有司逐行的手上会留疤,他自己的手上却干净一片。
他问过原因,司逐行听着愣了两秒,眸底露出一抹笑:“也许是为了庆祝你痊愈。”
纪暮听了摇头:“如果真是这样,那疤痕也该落在我身上。”而不是将我的苦痛烙印在你身上。
司逐行听闻笑出声,动静有点大,眼底浸出一抹雾气,“你傻吗?有没有可能我天生疤痕体质。”
“可你身上也没有其它疤痕,怎么会知道自己疤痕体质。”
“那我总不能放任伤口自己成疤。”顿了两秒,司逐行眼底的雾气散去,桃花眼里一片潋滟,半开玩笑的语气:“除非为了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