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纪见山眼里,纪暮的出身不够光彩,所以从没想过将公司交给他,顶多让他从旁协助。只是纪见山两辈子都没想到,纪暮的商业才能如此出众。
对这安排最不满的,当属二伯纪荃。
纪见山三个儿子,只论能力,纪荃更胜一筹。且他常年住老宅,从不忤逆纪见山的意思,在公司口碑人脉也不差,所以他完全可以不满。
纪舟作为纪见山一开始就选中的继承人,天资聪颖、谦逊又不失强硬手段,确实当得纪家下一任继承人。唯一不好的,就是纪舟体弱。
纪暮早知道爷爷偏心,看着二伯和自己在公司声望愈发高涨,怎么可能让纪舟从头学。老爷子眼光毒辣,他觉得纪舟不用,确实也不用,从小费尽心思培养,能力自然不一般。
纪暮顺着回答:“舟哥聪明,又从小跟在大伯和爷爷身边,去基层历练也是为了熟悉公司业务增加工作经验,这些对舟哥来说都没问题,我会配合二伯安排舟哥入职事宜。”
纪见山听完面色舒展:“老二,你觉得呢?”
二伯态度恭敬:“既然父亲和小暮都这么觉得,我也没意见。”
纪洵低着头装鹌鹑,不敢直视纪见山眼睛。
纪见山起身后,对着纪暮道:“小暮,来,陪我在院子里转转。”
纪暮点头起身。
纪家别墅是几十年前的老宅改建而成,占地面积大,四周都有院子,逛完一圈得有二十多分钟,在自家就可以实现散步。
纪见山半退隐后很喜欢饭后散步,大多时候,有钱人都比穷人怕死。
“小暮,你的伤好点了吗?亲兄弟之间下手也没个轻重。”
没点名,不知道说谁没轻重。
“好多了,爷爷不用担心。”
纪见山点头:“你跟小洵计较什么,他跟个孩子似的。”
纪暮脚步未停,上辈子他感念纪见山的教养之恩,进公司帮公司渡过难关,但自己被二伯陷害时,纪见山却只忙着将纪舟推上高位,对他不管不问。
上辈子纪暮是怨恨的。那场牢狱之灾,纪暮最绝望的不是二伯的陷害,而是爷爷的熟视无睹。
最初,纪暮也想要得到纪见山的肯定和褒奖,所以在观益的那几年兢兢业业。如果纪见山没有过多的猜忌,而是直接和纪暮说,希望他将公司交到纪舟手上,他也不是不能答应,就当是报答十一年的养育之恩。
也许纪暮一开始就高估了纪见山对他的关怀,重来一世方知自己不过是枚棋子。
棋子是死的,应该随着执棋之人一动一退,任由摆布,但纪暮不甘心。
出狱后,曾去探望重病躺在医院的纪见山。
纪见山眼神迷离浑浊,声音嘶哑缓慢:“小暮,你很像你爸爸,要是没那么优秀就好了。”
纪暮不懂纪见山的偏见,都是血亲之人,为什么要分亲疏远近,将身边之人变得多疑敏感。
如果纪见山要的只是纪暮短暂帮公司渡过危机,纪暮现在已经做到。
这辈子,对于纪家人,他自认不相欠,于是也没有了上辈子的拘谨讨好。
“爷爷,纪洵比我大半岁,他不是孩子,而且这个事错不在我。”纪洵是纪暮的堂哥,小时候也不是没叫过哥,但纪洵不喜欢纪暮,不允许他这么称呼,时间久了,彼此之间养成了直呼大名的习惯。
纪见山没想到一向最乖顺的孙子会直接表达情绪,怔愣一瞬:“小洵不是做生意的料,纪家以后还是靠你和小舟。我让小舟回来也是帮你分担压力,公司那些股东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看着,你一个人不好应付。”
纪见山十几岁管理公司,作为纪家的当家人,手上持有纪氏最多的股份,他惯于将公司和家庭捏在自己手里,纪暮冷不丁的将纪洵盗窃的证据以公开方式通过董事会决断,在纪见山看来,纪暮的行为过了。
纪洵毕竟是纪家人。
“爷爷,纪洵的事,并不是简单的盗窃案,如果再深挖,只会对公司更加不利。”纪暮说道。
纪见山深深望着纪暮,他知道纪暮不会胡说:“什么意思?”
“纪洵有个助理,叫方康鸣,这件事八成是他给纪洵挖的坑。方康鸣的妈妈叫方茵,是二伯养了二十多年的情人。方康鸣从小到大的学费都由二伯资助,由二伯引进公司。”
豪门水深,大多数婚姻都是商业联姻,貌合神离也就成了常态。
坏就坏在,纪荃为了能与纪鸿夺权娶了顾敏。
顾敏是顾家老爷子的老来女,疼惜怜爱不已,纪荃为了稳住地位立了二十多年的宠妻人设,顾家看在顾敏的面子上,顾家与纪家多有生意往来,是观益最大的合作对象之一,也是纪荃立足公司重要助力。
顾敏集万千宠爱与一身,性格刚烈,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万一闹起来提出离婚,顾家老爷子生气之下难免会牵连到纪家。
纪暮当然可以假装不知道,但纪家的麻烦事他不想再经手。
方康鸣这人心思阴毒,但如果不能回纪家,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都无法与纪家抗衡。
上辈子,纪荃陷害纪暮入狱后,因着纪见山横插一脚,纪舟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纪舟上位后,为了扳倒二房肃清观益,私下搜罗了不少二房违法证据。发现纪暮被陷害后,安排律师申请再审,让纪暮得以提前出狱。
离开前帮他解决方康鸣这个麻烦,就算是还了这份恩情。
第5章 坦白 那你对……
纪家后院种有许多名贵花树,专门聘请两个花匠进行管理,枝干长短粗壮修剪得宜,任谁看了都得道一声手艺精湛。
但可能是太过注重美观,园中草木皆少了一丝野性。
纪暮幼时由外婆抚养,生长于山野,见惯了苍天大树葱茏罩天,细瘦野草风雨不衰,纵然喜欢花草,却很少亲近园中这些绿植。
纪见山听闻方康鸣的事情,怔愣一会儿不说话,迈步走向紫藤萝旁边的大理石圆桌上,纪暮见状扶着人往前走,待纪见山坐稳,他站在对面。
纪见山眉头紧锁,问道:“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纪暮态度恭敬。
“方康鸣此人怎么样?”
“听说工作能力不错。”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方康鸣高中和我一个班,在校时鲜少打交道,依稀记得成绩不错,挺受老师同学喜欢。至于他进观益以后的事情,除了这件事,其他情况不了解。”
纪暮在校时忙着学习,喜静,与班里的人不熟,上辈子如果不是二叔将他认回,他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同窗。
“小暮,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纪见山听完,眼神冷凝。
“爷爷,这是二叔的家事,又涉及纪家与顾家的情面和生意往来,我不好拿主意。但这次张籍事件,目前证据全指向纪洵,就算他被陷害,但他在媒体公开宣布称观益获得所有权已是事实,如果传出盗窃流言对观益口碑有碍。”
“我已经和张籍谈过,他愿意看在往日情分上向观益手出售该作品,但出了这样的意外,金钱上出于人道主义我多付了些,张籍承诺不会报警追究。至于纪洵,他被罢免之事只有内部人员知道,去分公司历练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能学到更多东西。”
纪暮身形修长,气质儒雅出尘,比起商人更像象牙塔上的音乐家、学者等高雅人士。
此刻天边升起晨曦,一道道碎金色暖阳落在纪暮身上,额头的伤也不能夺半分光华。
纪见山不得不承认,无论从样貌还是学识气度,纪暮都远胜纪洵,甚至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纪舟,和他站在一起,也未必有他惊艳。
因着三儿子纪恒英年早逝,纪暮作为纪恒唯一的血脉被留在纪家。也因着纪恒荒唐习性,纪见山一开始对纪暮并未抱有过多期待,只吩咐管家安排司机正常接送上下学,不曾刻意培养。
管家是佣人,将纪见山随意安排理解为嘱托,时常将纪暮的成绩告知于他,除了刚入学第一年,往后每学年直到大学毕业,纪暮成绩次次都是年级第一。纪暮的优秀出乎纪见山的意料,所以偶尔想起来会关心几句,这个孩子每次回答问题很认真,却从不炫耀自己的成绩,眼里的孺慕之情让纪见山满意。
纪见山老了,喜欢家人和睦,却不喜欢家人忤逆他的想法。
这次的事情纪暮处理起来几乎完美,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替子孙安排,是人都有欲望。纪家这样的家庭,太过单纯的人反而容易吃亏,除了纪洵,基本每个人都有点心思,这是难免的。
纪见山叹了口气:“小暮,这次小洵确实冲动,回头我让他给你道歉。至于方康鸣,我和你二伯再确认一下。”
“好的,爷爷。”纪暮温沉应道。
“我年纪大了,你这几年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要是可以,我希望小舟小洵你们几个能相互扶持。小洵那性格成不了器,以后也希望你们能帮就帮点。至于小舟,你觉得他适合哪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