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方才在后殿说的那番话虽然有安邵逾白心的意思在,但更多的是余逢春真的这么想。
  第一次遇见邵逾白的时候,他并非没有动过心,但是两人之间有种种纠葛坎坷,余逢春不想徒生烦扰,便自己压住心思,当做无事发生。
  可现在,既然已经牵上了姻缘,哪里容得他能半路反悔?
  要么一辈子跟他好,要么就去死,没有第三条路。
  所以这些琢磨着想给他俩之间添点绊子的人,在余逢春眼里都烦得要死,尽管没见面,但已经打上了心术不正的标签。
  屏风后面,贺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管理的政绩,讲得兴致勃勃、唾沫横飞,恨不得现在就拉两个魔修来证明自己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而与他对比明显的,是邵逾白。
  从贺武开始讲到现在,他只应了很模糊的两声,仿佛百无聊赖,余逢春几乎都能想象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大概跟小时候听宗主讲课,困到睡着有一点像,但年纪大些,也成熟了,行为举止自有一番风流在,所以会相对更俊朗些。
  总之就是很好看。
  “……且在属下管理之余,还会亲自走入人群之中,听听诸位魔修的心声!尊上您猜怎么着?我发现尊上您在群众中的呼声非常高,甚至还有不少人说愿意侍奉您,我看那些人中有姿色出众的,便挑选其中更优者,献给尊上!”
  “……”
  重点来了。
  余逢春合拢书简,悄然站起身,踱步至屏风边,隔着一段距离看正殿内正在发生的事情。
  贺武长了一张粗犷的脸,留着络腮胡,不高,但是身材精壮,化神期修为,说话时身上青筋鼓动,隐隐可见黑气。
  他站在大殿中,丝毫不见畏惧之色,招手让跟在身边的人带上一名精心装扮过的青年,送到邵逾白面前。
  青年着一身青色长袍,发丝垂腰,不是浓艳之色,更显清新气息,他身上几乎没有配饰,却更显出了肤色白皙,像烧出来的莹润瓷器。
  殿中剩余几位长老在看见青年装扮相貌时发出惊呼,而贺武面上的表情更加得意洋洋。
  他哈哈大笑:“尊上您瞧,是不错吧?”
  邵逾白沉默不语,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青年的脸上,有碎裂声从他掌下响起,大殿都跟着颤了一颤。
  尘石落下,气氛骤然凝重下去,有几人面色阴沉惶恐,仿佛预感到大难临头,还有几人却隐隐显露出试探之意,眼神跃跃欲试。
  贺武站在所有目光中央,面色不改。
  正在这时,一个坐在末位的女人开口了。
  “贺长老,”她声音娇媚,“我年纪轻,可这双眼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觉得这位美人这么像——”
  话音颇有意味地隐于唇间,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无他,这张脸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二百三十年甚至更久前,有一人曾名动九界,剑意似碧水千里,人更是宛如春神降世、东君再临。
  他就是穆神洲主人、大乘期修士。
  与此同时,这位穆神洲主人还有一个身份,过去几年人人讳莫如深,但十二长老无一不将其镌于心间,战战兢兢,不敢忘记。
  ——他还是邵逾白那失踪二百多年的师尊。
  也是魔尊叛逃正道、屠戮宗门的关键所在。
  贺武这时候将一个相貌与余逢春有七分相似的人呈送上来,是何意味?
  第87章
  堕月殿内, 空气死寂。
  除蓄意试探的几位长老外,其余几人额头上均渗出冷汗,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众人心头, 平衡摇摇欲坠。
  高座上,阖目而坐的邵逾白支着额角, 苍白指尖在白骨雕铸而成的兽首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短暂失态后, 他的神情重归平静, 眸色不带情绪波动, 仍盯着那名被献上来的男人的脸。
  见他迟迟不曾言语, 贺武眼珠一转, 毫不犹豫地把青年往前一推。
  “来见过尊上!”
  青年踉跄着跪在邵逾白脚前的台阶上, 本来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裂痕,眼中泛起隐约的水光,仰起头来, 面庞与故人酷, 似更令人心惊的, 是他眉间的一点银白印记。
  他楚楚可怜地拜了一拜, 声音柔弱:“见过尊上。”
  看清印记以后, 邵逾白本半阖的双目倏地睁开, 一双黑眸中隐隐有红光流溢, 殿内魔气暴涨, 悬在堕月殿檐上的几重魂灯骤然破损, 火焰翻腾随后彻底熄灭。
  “尊上可满意这份献礼?”
  贺五的笑中夹带着阴狠的试探,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邵逾白的神色变化,在评估, 也在挑衅。
  有颤抖声响起,余逢春偏过头, 看到在他身后的常婉已脸色煞白,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倒退两步,嘴角流出一点鲜血,而花以宁更是直接没影了,好像是准备在邵逾白大开杀戒前逃之夭夭。
  更凶悍的压力,以邵逾白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这是无意识的举动,更像是动手前的先兆,而不是在真的造成伤害,但常婉境界太低,被影响是情理之中。
  余逢春一边关注正殿事态发展,一边抬手前推,更柔和的灵力自他掌心朝常婉流去,与邵逾白的魔气交融抵消,常婉的脸色瞬间好了。
  此时不方便说话,常婉抬手行礼,以示感谢。
  余逢春摆手,没放心上。
  而一声轻笑,在此时打断了二人的交流。
  那笑声似乎淬了冰的刀刃在人喉间划过,冰冷诡异,余逢春眉心一动,看向发出笑声的人。
  本坐在高座上的邵逾白,此时已经站起身。玄色广袖拖拽在血色翻涌的台阶上,暗色魔纹在衣袂间流转,邵逾白缓缓走下石阶,站在青年面前。
  青年被迫再次仰起头,露出额间的印记。
  魔气在他身上蔓延,最后停留在脖颈处。随时会被捏碎喉咙的恐惧让青年眼角溢出泪花,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上。
  “贺长老倒比我念旧。”邵逾白的嗓音里浸着漫不经心,“师尊的面貌我都忘却许多,你居然还记在心里……”
  贺武以为这是夸赞,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自得的笑:“尊上此言差矣,东君之姿,凡是见过的都难以忘怀,正道那些酸腐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止于青年痛苦的惨叫声中。
  那声音极其痛苦,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柔弱娇媚,听到的人面色均是一变,几乎感同身受。
  惨叫声持续了不到半秒就彻底消失,青年被剥夺声音,凄惨的尾音断裂得突兀。
  邵逾白的手仍然点在青年眉心,指尖凝成的灵力仿佛千万把尖刀,将那张酷似师尊的亵渎面庞层层削下,皮肉剥离的细微声响下,那张血淋淋的本来面目缓缓显露。
  “可惜了。”
  看着青年在剧痛之下昏厥,邵逾白喃喃自语,随后他站起身,踢开挡在面前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贺武走去。
  贺武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得意试探,额头浮现豆大的汗珠,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如果说之前是堕月殿里的所有人与他平摊那些压力,那现在,压力就全部聚集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光是强撑住双腿不跪在地上,就已经耗费了贺武的全部精力。
  先前那些对邵逾白的轻视怀疑像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自己的脸上,贺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魔尊修为大不如前——
  “我从前只觉得你心术不正,没想到还格外念旧。”
  邵逾白走到他面前,嘴角挂起一个残忍的笑。
  他问:“你很怀念东君吗?”
  话音落下,贺武终于承受不住,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吐不出完整的话。
  与此同时,末位上那个开口说话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生拖硬拽着按在地上,额头磕出巨大的红色印记,魔气护体竟毫无作用。
  “尊、尊上饶命!”贺武终于在同伙的惨叫声中清醒过来,“属下真是一时鬼迷心窍,并没有冒犯之意!”
  “你真的没有吗?”邵逾白反问。
  又有三声惨叫,所有与贺武心照不宣达成共识的长老都被砸到了地上,有血肉破裂声响起,鲜血顺着石砖向外流淌。
  他们五人均是化神期修为,或高或低,无论在何处都是叱咤一方的存在,可在邵逾白的威压下,却毫无反手之力——
  一口忍耐许久的血喷出来,血点溅到邵逾白的衣角,贺武眼前发黑,胸膛剧痛,几乎能感觉到灵脉在威压下不堪重负的颤抖。
  其他几名长老也跪在了地上,毕恭毕敬,恨不得自己现在不存在。
  邵逾白拍拍衣袖,血点化为飞灰消散。
  他缓缓开口:“我并非嗜杀之人,不然你早在见我的第一天就死了。”
  话音落下,五人抖如筛糠,连痛呼声都不敢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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