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前男友的孕检报告 第60节

  朱伊伊却不敢当面松一口气,憋着,使劲往回憋,转身,对背后的贺绅牵出一个礼貌矜持的笑:“……谢、谢谢贺总。”
  贺绅左手扶了扶鼻骨架着的镜框,微微掀开眼皮,看她,定定道:“没关系。”
  朱伊伊收回目光,问经理能不能换一件长裙款式,经理欣然答应,让朱伊伊跟她去另一处。
  她泰然自若地跟过去。
  只有朱伊伊自己知道,她每走一步,脚都好像走在松软的棉花上,虚浮绵软。
  等离开贺绅漫不经心又时刻紧锁的视线时,朱伊伊才狠狠地松一口气,倒在墙壁上,背脊贴着墙,墙壁的寒意侵肌也没躲,只当是盥洗池的一捧冷水洗脸,清醒大脑。
  现下独自一个人,她终于有空间镇静下来,思索刚才发生的事情。
  从头到尾一点点回溯。
  最后的结论是,除了丝带束腰,从头到尾她都没露出过什么破绽。
  贺绅是不会知道的。
  只要她不告诉他,就是一辈子,他都不会知道。
  朱伊伊轻抚着小腹,自言自语:“宝,你ba……你那谁真有些可怕。”
  说完,手僵住,连她自己都愣了下。
  可怕,什么时候竟然用可怕这种词语来形容贺绅了?
  以前在她这,他都是斯文,绅士,君子风范的代表,再不济也就床上颠鸾倒凤做狠了,他压腿狠送时,她才骂他一句。
  可现在她竟说他可怕。
  是什么时候悄然变化的呢,是她变了——
  还是他变了?
  -
  最后,经理换了一款毛衣裙,版型偏正,不刻意凹显身材。
  走前,还给朱伊伊配了一款冬季斜挎包,链条不是金属的,有毛绒,握在手心暖烘烘。
  朱伊伊换上高奢冬装,又从外面加了一层自己的针织开衫,两手紧紧拢紧布料,把自己裹得一丝不漏。
  出了店,她魂不守舍地跟在贺绅背后,一不留神,前面人一停,她直直撞了上去,鼻梁一酸。朱伊伊捂着鼻子往后躲,“唔”了声,鼻骨内的一根筋好似连着泪腺,鼻子酸,眼睛也酸的冒泪花。
  这人干嘛呀。
  烦死啦。
  贺绅感应到脊背遭受的撞击,回首,作势要替她看看:“疼了?”
  朱伊伊揉着鼻子,恨不得一步挪十米远,板着脸命令:“你站那,别动。”
  贺绅:“……”
  “行头买完了,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见人呢,我好计划一下什么时候下班。”朱伊伊捂着脸,说话闷闷的,她把见贺达荣当成一个任务,公事公办,讲究程序。
  可依稀记得,她第一次在视频里得知对面是贺绅的舅舅,是心上人的家长时,眼眸耀如星河。挂断视频后,她还小声追问贺绅,她晚上穿睡衣的样子是不是很不得体,很不端庄,他舅舅看见了会不会介意,为此,一个晚上兴奋得没睡着。
  如今再看,眼底如雪水安安淌过,无甚波澜。
  贺绅声线沉沉:“明天上午舅舅抵达京城,待他修整好,我来接你。”
  “大概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左右。”
  “可以,来的时候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我避开我妈。”
  车匀速行驶着。
  零下的温度,冷雾打在车窗,没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冰,像晶莹剔透的水晶。内部渐渐覆盖一层朦胧水汽,朱伊伊伸出一根指头悄悄地划拉一下。
  她小时候就这样,十几年前,宣州老家的农村玻璃还是绿色的、厚厚的,一到冬天室内就蒙上一层小水珠,小小的朱伊伊踮起脚,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在玻璃窗画个笑脸。外面用玉米喂鸡的外公一下子扑过来,做鬼脸吓唬她:“嘛猫,嘛猫。”
  嘛猫是宣州方言,意思是老巫婆。
  小孩子调皮不睡觉,大人们就爱说“嘛猫”来吓唬。
  外婆就在外面拍老头胳膊,又笑又骂:“死老头,吓唬小孩儿干什么!”
  屋内的朱伊伊脸颊红扑扑,肉乎乎,她扎着俩小辫,在屋内咧着嘴哈哈大笑。
  朱伊伊翘了翘唇角,不自觉在车玻璃写下两个字。
  写完末笔,车停,到城南了。
  将腿上的薄毯归还,带上自己的东西,下了车就要走。
  “等一下,”上车后一言未发的男人,这会儿轻描淡写地启唇,“还有一件事。”
  “你说。”
  “既然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有些东西自然也改变一变。”贺绅拿出手机,轻点屏幕,下一秒,朱伊伊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铃声,“没有哪对情侣连联系方式都不加,把我电话添加回去,设置原来的备注。”
  朱伊伊茫然一瞬后,垂眼。
  他说得不无道理。
  这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朱伊伊照做,将号码添加为联系人,只是在输入备注时,停了下来。
  他说设置成原来的备注……
  仔仔细细回忆了下给贺绅的备注,从最开始的仰望,到胆大的追和撩,再到成功追到手的甜蜜,大致经过几个阶段:crush-男朋友-亲爱的贺先生-a老公
  碎发下圆润小巧的耳尖微微发红,有些打不出字。
  见她犹豫,就连折弯的脖颈都粉白脆弱,像溪边风压弯的一支嫩柳儿,贺绅眼神柔和下来,俯首,故意贴着她,低声问:“怎么不打?”
  小姑娘愣愣的模样像个被老师抽背的小学生,他戏谑勾唇:“还是之前对我的备注见不得人?”
  “你胡说!”朱伊伊炸毛,转瞬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煞有其事,一本正经地说,“我做人一向光明磊落,干嘛给你取见不得人的备注,就贺绅啊,我一直都给你备注这名儿。”
  贺绅似笑非笑,看破不说破。
  他提起另一茬:“微信呢?”
  “……”
  朱伊伊认命打开微信,她交际圈窄,除了关系好的凌麦和李玖,没几个人跟她聊天。不料,今晚光秃秃的屏幕倏地弹出几条消息,手滑点了进去。
  [伊伊姐,我刚刚和工作的小伙伴讨论了下,希望在加点人物设计的小细节进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的话改天咱们面谈。]
  [请你吃饭!]
  三条全来自同一人,邹楠。
  消息提示的“3”也大喇喇地挂在主页第一行。
  她把邹楠设置成微信置顶了。
  可那原本是专属于贺绅的位置,是他独有,是他专享,是朱伊伊在乎他的象征。
  最在乎他,只在乎他。
  怎么能是别人。
  贺绅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朱伊伊倒没细想,回复了个“好哒”的萌兔表情包,退出,而后点开贺绅的主页,依照他的意思改名儿,从非常官方礼貌的“贺总”,不情不愿地改成了“男朋友”。
  弄完就要锁屏。
  手机却被人抽走,她欸了声要拿回来,那只手成心与她作对,越举越高,举到她够不着的位置。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贺绅单手扬高,眼皮垂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字一顿,“我们现在是恋爱关系。”
  “所以烦请朱小姐,”他淡淡道,“最好与其他闲杂人等保持距离。”
  -
  周末一如天气预报,难得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如洗。
  街道积雪融化,鸟雀飞过,留有啼鸣。
  朱女士与陈婶中午吃完饭就去集市备年货了,朱伊伊一个人在家正好,梳洗化妆,换衣穿鞋。出门前差点背错包,走到楼梯口才想起来周五晚上与冬装一起买的新包,朱伊伊折返上楼,边走边想果然怀孕会影响记忆力。
  这种事都能忘。
  坐回沙发,朱伊伊拿下旧包,要说扔掉她还有点舍不得。
  这款包是一年多前买的。
  彼时她刚与贺绅在一起不久,为了与他出门约会显得不那么寒酸,朱伊伊忍痛花了一个月的薪水买了这件“品牌包”,还是做活动捡的便宜。她从小穷惯了,没背奢侈品的习惯,最初也就约会时舍得背一背,每次回来都得用纸巾小心擦干净,然后跟护宝似的摆回衣柜供着。
  后来,贺绅经常为她购置奢侈品。
  在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名牌包包里,朱伊伊身上这款爱惜不已的包,像是满园春色里一支枯萎的花朵,凋零,黯淡,泯然众生矣。
  她不再背它。
  直到分手,公寓里的东西朱伊伊一件没要,这款黯然失色的包又开始被她宠幸。背着背着就旧了,金属链条掉了色,皮革也出现裂纹,但她没舍得扔。
  男人可以不要。
  感情也可以抛。
  自己的血汗钱可不能糟蹋。
  朱伊伊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沙发上,镜子口红指甲剪钥匙圈……多是些女孩子的随身小物件儿,一样一样装进新包里。
  只剩下一件东西体积稍大。
  叶酸药瓶。
  好在高档货就是高档货,外观美,里面容量也大,硬塞下去也没有一般劣质包包鼓起来的突兀模样。
  朱伊伊背好包,出门。
  晴空朗日,贺绅如约而至在城南区前等她。
  车门早早打开,像是等了有一会儿。
  “贺总早。”她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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