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岑青靠在巫颍怀中,脸色苍白,看上去不太有精神。右耳上空空荡荡,佩戴多年的龙血石在他遇到危险时碎裂,碎片化作荆棘保护了他,消失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中。
“陛下!”
黑色荆棘扑至脚下,像是缠绕的黑蟒,透出无尽的危险。
座狼本能呲牙,勉强控制住没有撕咬。
女仆们从高处落地,看到岑青的模样,无不心生焦急。
“我没事。”岑青从巫颍怀中抬起头,示意女仆们不必担忧。其后仰头看向巫灵王,扯了扯他的衣袖,“她们只是担心我,请原谅她们的无礼。”
巫颍垂眸看向他,抵住他的额头:“你看上去不太好,我们需要尽快回城。”
说话间,他又将岑青抱紧一些,同时抬起左臂,身后的巫灵驱使座狼上前,各自带起一名女仆,追随君王和王后向前飞驰,一路快如闪电。
在队伍身后,灰雾再次涌出,兽群大规模开始聚集。
雾气笼罩下,数不清的异兽眼放凶光,嘴角滴落涎液,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它们被灰雾控制,失去判断能力,只余下撕咬和吞噬本能。除非生命终结,不会主动停止杀戮。
林间腾起大团暗影,成千上万的怪鸟密集振翅,黑压压盘旋在天空中,竞相冲出荒域。
鸟群发出尖锐的鸣叫,在雾气中升空,追逐着兽群涌入雪域和炎境。
地下传出怪声,地犀成群结队出没。它们破开岩层,在地表撕开一道道裂痕。
地裂纵横交错,深度超过千米。末端延伸至村庄和小镇,频繁有农舍建筑坍塌,在灰尘中沉入地下。
地震接连不断,黑云沉甸甸压下,灰雾肆虐,似要侵吞天地。
兽潮侵入边境,比预期更早,规模之大非比寻常。
雪域和炎境同时进入战争状态。
驻扎边境的军团点燃烽火,火光和烟柱冲天而起,撕裂了浓重的雾气。
号角声中,座狼和魔狮在地面冲锋,与兽群展开鏖战;巨鸮与魔雕振翅升空,悍然冲入鸟群,展开激烈厮杀。
战斗中,频繁有血雨洒落,夹杂着羽毛和碎裂的翅膀,覆在死去的异兽身上,谱写出一曲哀歌。
面对兽潮,巫灵和魔族别无二致,都选择正面对抗。
战斗从白天持续到黑夜,灰雾一度被压制,甚至缩回到荒域,减慢扩张速度。
然而,平静仅是假象。
不到半日时间,雾气卷土重来,沿着边境线翻滚涌动,怪异的嘶吼此起彼伏,昭示又一场厮杀即将到来。
荒域腹地,幽暗的密林深处,大团灰雾涌动。
巨木生长在林中,根系凸出地面,虬结盘绕,堵塞所有林间小道。
庞大的树冠极限生长,树枝交错,树叶密密麻麻,长年累月遮挡住阳光,使林中更加幽暗。
蛇状藤蔓缠绕树身,垂下灰白色的花朵,散发出腐败的气味。
大片菌菇在树下生长,色彩斑斓,与黑暗的森林格格不入,突显诡异。
粗壮的树根隆起成拱桥,下方积攒一滩死水。水面漂浮膨胀的尸体,有虫类也有动物,样子可怖,臭味扑鼻。
这是一处死亡之地,处处充满危险。
可就在几百年前,这是还生机勃勃,常有小动物出没。
白日里金辉闪烁,夜间洒落星光。
遇到雨水降落,雨点敲打在叶梢上,声音在林间传递,仿如歌声悦耳。
现如今,美好的一切荡然无存,尽被阴森恐怖和黑暗取代。
密林最深处,灌木、藤蔓和菌类争夺生存空间,彼此互不相让。
唯有一片区域,仅矗立一棵高大的树木,非但植物不敢靠近,连菌类都无法生长。
这棵树十分古怪,树冠赤金,树身灰白。细看会发现树皮上散落大量灰斑,侵蚀本来的颜色,使树冠和树干颜色迥异。
树干表面频繁凸起扭曲的脸庞,发出怪异的嘶吼,类似石块互相摩擦,使人头皮发麻。
凡是靠近它的生命,无论植物还是动物,都会被树根缠住,沦为它的养料。
树下堆积的根本不是泥土,而是数不清的白骨,长年累月堆叠在一起,腐朽破碎,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但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它需要血。
纯正的血液,来自黑发王族。
树根脱离土层,迅疾穿过林间。
灰斑的面积持续扩大,树干表面龟裂,怪声持续不断,久久回荡在林间,异常尖锐刺耳。
暴风城外,座狼呼啸而至。
号角声传入城内,铜铸城门打开,门上的铆钉反射日光,泛起耀眼色泽。
座狼冲入门内,沿途不曾减速。
道路上的行人主动闪躲,目送队伍奔过长街,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行色匆匆。
“是陛下。”
“座狼军团,巨鸮在哪里?”
“那是王后的女仆?”
猜测尚未落地,天空中笼罩阴影。
数十只巨鸮飞来,它们来自巡逻队伍,带回边境爆发兽潮的消息。
“灰雾吞没边境,大群异兽出没,兽潮提前到来!”
巫灵们早有经验,得知消息也不见惊慌。
消息尚未送入王宫,路上的行人已陆续散去,所有人返回家中,熟练地准备好一切,随时可以随军团出战。
“这次的战斗会持续多久?”
“要看规模如何。”
“异兽倒在其次,不能让灰雾继续扩张。这种雾气会损伤土地,肥沃的土地变得贫瘠,至少有五年时间寸草不生。”
真正让巫灵头疼的不是异兽,而是随异兽而来的灰雾。
他们必须抢在更多土地遭殃前覆灭兽潮,将灰雾压缩回边境外,一刻都不能耽搁。
王宫前,座狼停下脚步。
巫颍从狼背上跃下,怀中抱着岑青,大步走向白色城堡。
巫灵们跟在他身后,在登上台阶后转向,进入另一条走廊,去往议政厅方向。
荆棘女仆担忧岑青的状况,她们提起裙摆,快步跟上前方的巫灵王。
中途撞见雪妖,后者识趣地让开道路,目送女仆们走远。
“丹比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一名雪妖询问同伴。
“当然。”丹比亚仰起下巴,环顾周围的同伴,认真道,“来自最大部落的消息,荒域动荡,地犀出现,今年的兽潮提前到来,规模非比寻常。之前有魔族现身荒域,和陛下发生了冲突。”
他的话十分简略,透出的信息量却格外惊人。
雪妖们头碰着头讨论,不怀疑丹比亚的情报。确认消息属实,他们开始认真考虑,这次驱逐兽潮,自己是否有机会加入。
“边境已经开战,我们可以帮忙构筑防线。”
“虽然凛冬已过,我们可以崩裂冻土,让危险停留在更远的地方。”
“这件事需要陛下决定。”
“我们应该争取。”
“就算我们不离开暴风城,也可以通知在外的族人。”
“无论如何,都不该袖手旁观。”
“对!”
雪妖们商量得起劲,一起挥舞着手臂,讨论得热火朝天。
银蟒盘绕在城堡屋顶,长时间一动不动,看上去像一件雕塑。只有睁开眼时,竖窄的瞳孔扫过,才会显露出生命迹象,带来强压和威慑,令人毛骨悚然。
雪狼趴在城堡前,前爪交叠,看似懒洋洋,实则随时保持警惕。
雪豹埋伏在它身后,潜行靠近,意图飞扑时,直接被尾巴扫开。在地方翻滚两圈后,小家伙顽强地爬起来,锲而不舍再次尝试。
这段时日以来,类似的情形不断上演。
雪豹磕磕绊绊成长,从无法靠近雪狼半米,发展到能触碰到对方的尾巴,算是有长足进步。
“嗷!”
雪豹发出吼叫,声音依旧稚嫩,却已初具猛兽的强悍。
城堡内,巫颍抱着岑青穿过走廊。
穹顶落下彩光,与窗口透入的阳光碰撞,融合成一幕奇特画面。
虹桥架设在廊柱之间,一道道交替横跨,直达走廊尽头,光辉照耀雕刻花卉的房门。
岑青很安静。
他靠在巫颍怀中,倚在对方的肩膀上,安静得异乎寻常。
他的状态很令人担忧。
女仆们察觉到异常,巫灵王同样如此。
房门打开,一阵风流入,吹起轻薄的窗纱。
巫颍径直穿过室内,来到垂挂床幔的大床前,弯腰放下岑青。
他动作轻柔,宛如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岑青陷入柔软的床垫,巫颍顺势坐到他身侧,左手压在软枕上,右手抚过岑青的脸颊,拇指压过他的嘴角。
“我的金蔷薇,你怎么了?”
岑青摇摇头,握住巫颍的手腕,侧头埋入他的掌心:“陛下,我没事,您无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