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秦灼笑看他,“你别管,我怎么来,你接着就是。”
  这一会,冯正康已着人将酒担来。秦灼亲手开封,酒封一揭,花香酒香满溢。
  秦灼站起来,先自己倒一碗,满饮。众人叫好声中,他将酒碗一空,再倒一碗。
  萧恒有些忧心,要去拉他,先被陈子元一把按住。
  陈子元啧声道:“真是够疯的……罢了萧将军,你就听他的吧。这酒他说怎么吃,你就怎么吃。我不管了!”
  他二人耳语,冯正康突然带头鼓掌,“好!”
  秦灼已经吃空第三碗。他酒量向来不错,三碗酒下去,脸颊微红而已。他抬手,又满第四碗酒,却把这一碗递给萧恒,口中叫:“阿珀。”
  四下一静。
  陈子元圆睁双眼,冯正康张大嘴巴,褚玉照低着头,神情看不清。
  见萧恒摸不着头脑,秦灼将酒碗往前递了递。
  冯正康如梦初醒,大笑道:“接啊将军,接!”
  众人拍桌鼓掌作节,齐声叫道:“接!接!”
  萧恒接酒在手。
  秦灼又满一碗酒,端酒起身,居然开口唱歌。
  他的嗓音很好听,唱的应当是古秦语,萧恒听不懂。火光跳动,酒香四溢,众人眼神暧昧,秦灼目光虔诚。一瞬间,一种太古又庄重的氛围裹挟住萧恒。
  他有一种直觉,这一瞬间或许是他一生之中最美满的时刻,这一刻的美满足以支撑一生。
  秦灼唱毕,对他道:“吃一口。”
  萧恒依言吃一口。
  见他站得远,秦灼笑道:“你近来些。”
  萧恒上前,众人便拍桌叫道:“缠膊啰,缠膊啰!”
  下一刻,秦灼端酒的手腕挽上来,穿过他的手臂,将碗递到嘴边。见萧恒不知所以,笑道:“愣什么,吃干净,一滴不许剩。”
  二人手臂相交,饮酒时额头相抵,萧恒去看秦灼,秦灼一双眼睛正计谋得逞地看着他。
  酒碗空,欢调用好声起。秦灼松开萧恒,又满酒,扬声道:“一碗酒,给咱们镇国将军陈子元。”
  陈子元乍被点名,忙要起身。秦灼按住他坐,道:“你明日和我妹妹求婚,就再吃这最后一碗。”
  他问:“陈子元,我把妹妹交给你,你能跟我保证,一生一世对她好吗?”
  陈子元猛地站起来,竖起三指,“我日后有半点对不起温吉,不用大王动手,请弟兄们剁碎我给大王下酒!”
  秦灼说:“父母在上。”
  陈子元应道:“父母在上!”
  秦灼捏住他的肩,酒碗递给他。
  陈子元一饮而尽。
  秦灼笑道:“新郎官我带走了,大夥继续吃酒!”
  他推陈子元在前走,右手去拉萧恒,手一拉就没再松。军营喧哗声渐远,萧恒低头看看他握自己的手,问:“不妨碍?”
  陈子元抱臂在前,目不斜视,“得了萧将军,也就在你们那边这些事端。”
  萧恒握紧秦灼。
  秦灼问:“我唱得好不好?”
  “好。”萧恒说。
  “你听得懂?”陈子元奇道。
  萧恒摇摇头。
  陈子元嘟哝道:“也是,就仗着你听不懂。”
  秦灼仍笑着,抬腿要踹他。陈子元身随心动,往前跳了老远躲开,说:“大王,可不带这样,你再这样我就跟他讲你给多少人唱过了!”
  秦灼多少有点酒意,也不像平常那样要架子,喊他:“你敢败坏我!”
  萧恒忙去扶他,秦灼却步伐矫健,压根没事。
  陈子元狐假虎威,笑道:“不用扶他,他多少年练出来的酒量,哪至于吃这几碗就醉了。也就是在有些人跟前,沾酒就倒!”
  秦灼气得发笑,正要呵斥,一旁萧恒道:“你酒量很好。”
  秦灼心知他想起什么事,刚要搪塞,萧恒已经问道:“为什么说这调子唱过很多次,是败坏你?”
  陈子元老神在在道:“这调子可不是一般调子。这支调子,一辈子只能唱一次。”
  秦灼反倒不急了,静静看向他背后,叫一声:“温吉。”
  陈子元抱臂不动,“你当我还信?”
  “子元。”萧恒叫他,点点头。
  陈子元转过脸,身后不远处,秦温吉坐在枣红马背,卷起马鞭。
  秦灼冲她扬声道:“人送给你了!”
  秦温吉问:“你干什么去?”
  秦灼拉着萧恒就走,“明日得赶去金河边,睡觉去!”
  秦温吉眼瞧他二人交握的手,没出声。她跳下马背,跟迎上来的陈子元说:“溜躂溜躂。”
  月光下照,道如积霜,陈子元替她挽过缰绳,蓦地有些紧张。
  两人隔着红马,这样走了一会,秦温吉突然问:“陈子元,你有多想娶我?”
  陈子元一懵,听她继续道:“当年我把自己许给你,就是为了把你死心塌地拴在秦灼身边。那时候我要进京了,老师被贬,阿翁受限,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我不放心。那时候我脸已经坏了,但你只记得我最好看的样子。”
  她抬头看月亮,月亮照在她半张脸的伤疤上。秦温吉笑道:“这件事,到底是我亏心。这两天秦灼准备正式定亲的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对你很不公平。”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陈子元,“你现在想悔婚,还来得及。”
  陈子元静静听完,抬手抚摸红马鬃毛,开口道:“当年大王断足,寝宫大火,你冲进去救他,被火燎了脸。醒来郑翁给你尽力救治,还是留了疤痕。”
  他顿了顿,“大王行动不便,是我去找的郑翁。温吉,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秦温吉面无表情,半张完好的脸微抬,清丽得不像话。她手抚马颈,道:“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哪天我要反秦灼,你怎么选。”
  霎时一寂。
  陈子元气息微沉,将腰刀解下。
  十年前,秦温吉将文公遗留的双刀一拆为二,双手捧一把刀,站在他面前。
  秦温吉说,陈郎若爱护我兄如同性命,我与此刀,俱归陈郎。
  十年后,陈子元双手捧刀,坚定道:“护他如性命,这是我的誓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拿着你的刀,站在你的对立面。”
  一片寂静中,秦温吉翻身上马,放声大笑,“好!”
  抽响马鞭前,她看向陈子元。
  “姓陈的,我嫁了!”
  ***
  翌日清晨,金河平野旗帜连天,群马踏步。马背之上,都是靓妆炫服的少男少女。
  秦灼也换了一身大红骑装,看向同样坐在马上的萧恒,笑道:“按我们南秦的风俗,有种的男人娶妻,都得竞赛求婚。”
  “竞赛?”
  “赛马。适婚女子戴金冠骑在前头,谁先抢上马背,谁就有资格先开口求娶。匪寇,婚媾,就是这个道理。”
  萧恒抬头一看,十数贵族少年青年皆立马持鞭,等待政君温吉的马蹄。
  秦灼冲陈子元喊道:“娶我妹妹可以,得自己光明正大地赢回来!”
  他话音未落,鼓声已然一响。鼓槌结系的五彩丝绸随风一振,秦温吉已经快马飞驰出去。红马如飞日,扬鞭而去时身后无数马匹呼啸如风。陈子元也大声喝马,和一众王公们紧追出去。
  秦温吉不戴金冠,戴了副黄金面具,原本给她打造的冠子还放在秦灼这边。
  秦温吉不喜欢小家子玩意,冠无珠钗,做的大气。秦灼瞧了眼那冠子,心中一动。
  突然,秦灼露出一个极其明艳的笑容,高声喊道:“萧重光!”
  他将那顶金冠一掠戴上头顶,挥鞭飞奔出去。
  阿双立在身边,直接傻了眼。这是求娶女子的仪式,秦灼这是……要娶老婆?
  顷刻之间,已经有贵族女子策马去追了。彩裙飞舞,如同飞花。
  阿双忙跺脚道:“将军,你快去啊,愣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嚯的一声喝马,一道风卷而过,哪里有萧恒身影。
  草野茫茫,陈子元一马当先,抱得美人,已和秦温吉换了马骑。二人驰马向前,陈子元正纳闷:“我怎么听见女人声音?”
  他扭头一看,正见秦灼策马追上来。陈子元见他头上金冠,和身后一众淑女,大惊道:“娘哎大王,你玩这么大?想娶老婆咱回去慢慢商量,一地之母的事,可不能这么马虎定了!”
  秦灼高声道:“大妹夫,麻溜滚吧!你不待她好,我——”
  他戛然而止,狠话放到一半,猛地抽鞭走了。
  陈子元掉头一瞧,果然见一匹白马疾追而来。哟,这不萧重光吗。
  妈的,真会玩。
  女子体力如何不及两个征战沙场的男人,秦灼和萧恒一前一后,早把贵女们的马蹄甩在身后。他们跑出场地,萧恒直追他到平野尽头。
  平野尽头,太阳正在眼前,山如鸿鹄双翅,河水如同金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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