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如果岑知简配得解药,卓凤雄绝对会杀其灭口,但如今仍留他一条命。
  说明解药还没有到手。
  秦灼将岑知简挟在身前,剑锋紧逼,呼吸微微发沉。
  不远处,卓凤雄目光如同毒芒,却停臂住刀。四周青泥也纷纷住手,等候他的指示。
  赌对了。
  鹤老不料生此变故,在小四儿掩护下大声叫道:“休听他言说诡辩!秦灼狡诈之人,为了脱身什么事做不出来?但凡给他一条生路,他当即就能把阿篁就地处死!今日已是不死不休之地,阿凤,你要眼睁睁放他二人走掉?”
  卓凤雄咬牙切齿,命令尚未出口,鹤老已大声喝道:“英州将士听命,将这四人当即格杀,敢退者斩!”
  众人尚未动作,舱内灯火一晃,只觉一道快风闪过,萧恒已腾身跃起,将另一人挟在身前。
  环首刀刀锋雪亮,正横在柴有让脖颈之上。
  萧恒将他掩在身前,一步步向舱门退去,“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柴有让不知是怒是惧,浑身颤抖,低声叫道:“你这个贼胆包天的叛逆,你敢杀朝廷大员!”
  萧恒双眼紧紧盯住卓凤雄等人动向,捉住柴有让缓步后退,沉声说:“看来我弑杀肃帝的罪名,使君还没听过。”
  他嘴唇贴在柴有让耳边,没有故意压低声音:“你这样一介大员,算什么。”
  刀锋骤然一逼,正切在柴有让颈脉之上,下一刻就能割破皮肤,宰杀牲口般地放血。柴有让像只被掐紧脖子的活鸡,声音骤然尖利:“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他喘息几下,尽量冷静地问萧恒:“你想如何?”
  “开门,置船,备马。”萧恒说,“我们要毫发无损地离开英州。”
  柴有让瞋目切齿,“有了今夜,你休想再借到英州上下半分兵马!”
  萧恒不语,右手捏住他后颈,左手收紧刀刃。
  一旁士卒见他们两相僵持,正欲从背后射箭偷袭萧恒,却见寒光一闪,梅道然指间一动,一支飞刀已插在那士兵喉间。
  尸体“扑通”仆地声里,萧恒快刀一抹,鲜血从柴有让喉间溢出。柴有让尖声大叫,身体向下瘫软,却并没有咽气死去。
  萧恒只划破他的皮肉。
  这一刀割断了柴有让紧绷的最后一根弦,那把冷锋仍嵌在喉间,他浑身颤栗地大声喊道:“听他的,开门,给他弄船备马,送他们离开!谁他妈敢再放暗箭,老子回来就宰了谁!”
  铁链绞动声响起,舱门轰然大开。
  萧恒望秦灼方向一睇,秦灼便挟起岑知简,快步往门外退去。等他们撤去舱外,萧恒面对层层刀兵,才提着柴有让缓步出门。
  舱外,江夜被团团炬火照亮。楼船上下皆是坚兵利甲,箭矢林立,刀丛剑海紧紧相逼,萧恒一行人便如兽群围堵下的一块血肉。萧恒整个人隐在柴有让身后,步子按着呼吸后撤,低声说:“船。”
  柴有让道:“叫人备船了,一会就到,一会就到!”
  萧恒退到和秦灼后背相靠的方向,对柴有让说:“我们是亡命之徒,不怕鱼死网破。使君,你性命金贵,不要耍花样。”
  柴有让嘶声喊道:“给他弄船,快!”
  柴有让的命就是十二金牌,未几,小艇已安排妥当,萧恒等人乘舟登岸,再换快马,连夜疾驰往两地边界。英州人马紧随其后,直至入山之前,萧恒才拨马调头。
  梅道然冲对面高呼一声:“各位兄弟,就送到这里吧!”
  萧恒掌中一松,将柴有让掷下马背。数日狂飙,柴有让已是蓬头垢面,哪还有一州刺史的半分气派,从地上爬起,恨声道:“萧恒,萧将军,我记得你了!他日再见,某必取你项上人头!”
  萧恒并不恼怒,立马下视他,道:“他日再见,定叫英州入我囊中。”
  梅道然马鞭往空中一抽,响亮的鞭声落下,柴有让当即向对面奔去。黄昏里梅道然举目一望,沉声道:“将军,只怕这老小子一归,英州人马就要杀将过来——卓凤雄也在。”
  不放岑知简,只怕卓凤雄手下一众青泥不肯罢休。
  萧恒唰地拔出长刀,低笑一声:“那就别怪咱们借力打力了。”
  他猛地拨转马头,高喝一声:“走!”
  马蹄急响如鼓,五人四马如同飞梭投入山中。
  见只有柴有让一人独归,卓凤雄恨声大骂,正要率人紧追入山。忽然听得山中一声急响,一束火光在天边爆亮,不多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轰轰如雷,足有数百之众。
  卓凤雄怒声叫道:“是鸣镝!妈的,这小子把崔清招来了!”
  崔清奉诏剿逆,是名正言顺的正规军。她手下的细柳营俱是精兵强将,更不是英州兵马足以相较。柴有让私动兵马跨州而行,论起来是堪称谋逆的大罪,要是在这里和她对上,只怕顷刻又是灭顶之灾!
  好一手借刀杀人!
  崔字旗已杀出山隘,柴有让见卓凤雄仍不甘心,连声喝道:“看什么?还不快撤!快撤!”
  柴有让率兵逃窜、西北山口混乱之际,萧恒已快马赶回营帐。唐东游听见动静,忙率人上前迎去。
  秦灼正将岑知简持在身前,勒马收缰叫道:“快叫军医,全力给他医治!蓝衣接人!”
  梅道然胯下骏马未停,闻声直接跃下马背,赶到秦灼跟前将人抱下马来。
  岑知简浑身滚烫,闭目歪斜,已然昏迷。梅道然快步将他抱入帐内,军医也赶到,拉上屏风,众人俱去外头等候。
  唐东游没闹清什么事,低声问萧恒:“成了吗?”
  萧恒摇摇头。
  唐东游见他们行色匆匆已有揣测,听到借兵失败,还是不免叹口气。萧恒又问:“这几日战事如何?崔清那边有什么动作?”
  唐东游道:“将军的主意好,咱们听将军的意思数次突击,每次都是小胜即走,他们不熟悉地形,也没啥办法。看样也没瞧出将军出去一趟,要我说,这么几个人快去快回的法子十分可行!”
  萧恒像要叹气,但硬生生忍住,说:“咱们这么一大家子。”
  也是,只能出去一个两个也不顶什么用。
  二人悄声低语,屏风后忽然响起一声闷哼,萧恒当即收声,分眼去瞧梅道然,见梅道然双目发紧,神情分明是紧张之色。但岑知简害得他叫皇帝捉拿处置,如何也不该是这副样子。
  只那一声,屏风后再度安静下去。约莫过了一刻,军医从屏后步出,擦了擦头上大汗,道:“这位郎君的指骨被打断过,如今虽已接好,但有几处接得歪了,不知将军……是否给他断骨重接?”
  萧恒说:“他什么意思?”
  军医道:“还昏睡着。”
  萧恒便说:“等他醒了,听他的主意吧。”
  秦灼突然问:“指骨好接?”
  军医说:“不甚好接,但有法子。”
  秦灼眼中光芒一闪,问:“那手腕呢?”
  这句话指向太明显,萧恒面上不由一动。军医瞧瞧萧恒,又看向秦灼,只得垂首道:“断骨能接,但断了筋脉……实在不是属下医术能及的。”
  秦灼点点头,面色倒无甚变化。萧恒视线从他脸上定了一瞬,当着人不好说什么,又问军医:“这位郎君的嗓子呢?”
  军医只是摇头。
  萧恒轻轻叹口气,去看梅道然。梅道然侧身站着,整个人遮在帐影底,只有一息两息的呼吸是活的。
  萧恒转过头,又问:“他的身体还有什么异常?脉象上,有没有什么用毒的痕迹?”
  军医道:“这倒没有,只是大损了元气,得好好将养。”
  萧恒和秦灼对视一眼,目中尽是疑惑。
  岑知简和影子关系匪浅,又有开背的痕迹,很可能早年被植过观音手。但观音手毒入骨髓,后期绝对在脉象上有所表征。
  一切疑惑,待他醒后自能解答。
  一股巨大的疲惫之意忽然从后心将秦灼贯穿,他不去瞧萧恒的脸,眼光却凝向萧恒的手。萧恒不曾低头望,却像被烫到,指尖微微一动。
  秦灼没去牵他,语气却是一种想要依靠的倦意,“蓝衣在这边守着,将军,你先去我那边坐坐吧。”
  ***
  秦灼帐中已由人收拾妥帖,热水暖食不算,还供了一只小铜香炉。
  秦灼余光瞧了瞧萧恒,对守卫一指那香炉,“撤了。”
  他的守卫都是虎贲军下属,忙道:“褚将军特意吩咐,殿下连日奔波,叫焚点安息解解乏……”
  秦灼断然道:“我说撤了。”
  守卫面色讪讪,忙要将香炉端下去,手将碰到炉身,忽听另一人说:“留着吧。”
  萧恒看向秦灼,“我也有点累了。”
  他二人目光相触,短暂地未置一语,不知因何缘故,守卫竟有些脸热耳红,慌慌张张地赶紧退下。
  大帐一落,几缕夜风涌入,炉中香菸一斜,手指般牵上衣角。萧恒这才察觉方才一句话多少有些别样意味,又担心越描越黑,没有再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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