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负老实的她 第41节
就算变好了一些,她也还是太普通了。
背着空下来的背篓,少女垂下头,微带苦恼地思索,一株野草怎么样才能蜕变成令人惊叹的牡丹?
有可能吗?她想了又想,深深吐出一口气。
没可能的。
似乎感觉到了她低落的心情,大黑狗在经过肉铺的时候嗷呜喊了一声。
薛含桃呆呆地看向肉铺,蓦然清醒,说好不生出妄想的,她和阿凶现在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已经很幸运了。
少女摸了摸鼓鼓的荷包,走进去买了肥瘦相间的肉还买了骨头。
特意寻到卖烤栗子的地方,她大方地买了许多,差一点就把背篓装满了。
“世子的福币还是留着吧,万一真的有福气在,希望可以保佑世子无病无痛。”薛含桃将锦囊藏在了背篓的最深处,嘀嘀咕咕和阿凶说着话。
然后,她的脸上和手背忽然一凉。
抬起头,薛含桃发现,下雪了。
“夫人,我们快些回去。”这时,罗承武的脸色异常难看。
薛含桃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可是越是急切,上天就仿佛越是要和她开玩笑。在经过一条街道时,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往她的衣服上溅出许多泥点。
她擦了擦同样有泥点的脸,养白一些的肌肤也变得灰扑扑的,总之,很狼狈。
无法入目。
好在回去东院后,她可以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再认真地把脸洗干净,所以薛含桃并不沮丧,只是脚步更快一些。
快了,快了,她看到了定国公府的大门。雪势不算太大,路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白色,以及几道车辙。
是世子的马车,他回来了。
薛含桃有些开心,自己背篓里面的烤栗子还热着,她小跑着过去,想唤世子。
马车里面的人露出了身影,模样她并不陌生。
正是,一个时辰前她在人群中瞻仰过的仪静县主,仪态万方,美丽非凡。
薛含桃的脚步停了下来,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有两匹黑色的马,四角有汉白玉,这不是世子的马车吗?
而仪静县主的鸾车用的是枣红色的马,车辕还特别高,只能让人仰望。
“夫人,我们快入府吧,雪越下越大了。”罗承武上前提醒她,大黑狗也咬住她的衣袖往里去。
薛含桃如梦初醒,一寸一寸地垂下脑袋,安静地走了进去。
转身的那瞬间,她看到了世子也从马车中缓慢地下来。
第41章 那就去死吧。
雪花由小及大,带着森凉的寒意,轻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
崔伯翀平静地拂去肩膀上的雪花,手背的青筋暴起,扭曲丑陋的模样仿佛一条条蜿蜒的毒蛇。
韩璞随后迈出车厢,看见他沉到可怕的眸色,心中既愤怒又觉心酸。他知晓面前的人看似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又在忍耐着怎样的痛苦。
孙医圣同他们大致描述过,因为世子的心脉只是暂时被丹药护住,天气热还好一些,天冷下雪的时候,寒冷会侵入到骨髓的每一处,压制活性,身体便会本能地调动所有,这种感觉无异于分筋错骨,剥皮剃肉。
一颗丹药能续命三年,现在时间快要到了,结果他们找了三年也没能将丹方上的药找齐。
韩璞和其他人都以为没有法子了,不过好在天无绝路,这一场雪是吉非祸。
他暗含激动地看向一旁白璧无瑕的仪静县主,谁能想见晋王找到了昔年孙医圣赠出去的一枚丹药,如今这枚丹药就在仪静县主的手中!
韩璞回京途中恰好与仪静县主同行,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请仪静县主与世子相见。无论什么条件,他们都可以商量。
仪静县主果然不愧其美名,听说进了都城后连家门都没进,只让亲信把她放在了枢密院的门口。
可枢密院终究人多眼杂,韩璞只好忍着兴奋同世子说有一位贵客要引荐给他。
这才有他们一同乘着马车出现在定国公府门口的场景。
除了他和世子,仪静县主的身边还跟着一位晋王府的女史。
这位殷女史最后从车厢中出来,原来是自己用茶壶和绸布包了一个简单的手炉。
“望世子见谅,我家县主身体娇贵,受不得冻。”殷女史边说着边瞧了一眼崔世子的衣袖,那里就有一只手炉。
虽然
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总比茶壶包着绸布好得多。
崔伯翀仿若未闻,握着手炉走在最前方,这已经是看在韩璞的面子上,否则他在知晓所谓贵客是晋王之女的时候就会冷脸走人。
今日早朝,他上奏驳斥了薛贵妃身份低微的言论。下了朝,又多出一个晋王之女,麻烦。
而且,下雪了。
崔伯翀的体内有一种毁灭掉一切的暴躁,他迫切地需要发泄,需要缓解,需要…吞噬血肉。
“县主确实要小心受寒,不如先行入府到世子的书房。那里年年通着炭火,舒适极了。”韩璞对仪静县主的态度十分殷勤,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外袍都脱下来给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仪静县主冰清玉洁身份高贵,还未嫁人呢。
“无妨,我在晋地也不是没有见过雪。”赵柔望着前方轩昂的男子身影,语气就和她的名字一般,温柔似水。
她早已在万千的欢呼声中见过他,也知道他身上遭受过的一切,她会为他续命,带他走出黑暗的泥潭。
父王寻到那枚丹药的时刻,便已注定他们会在一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拒绝生的可能,即便只是短暂的三年。
因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赵柔微笑着走进了这座府邸,根本没有把她下车时看到的薛含桃放在眼中。
一个普通的灰头土脸的女子,或许只是府中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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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含桃一声不吭地回到东院,放下背篓,果儿看到她的模样发出了一声惊呼。
“娘子,您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身上有雪还有泥,头发也湿了。不行,得赶紧准备热水沐浴,不然就受冻了。”果儿着急地吩咐人抬水,又用帕子给她擦脸。
见她小脸冻的没有一丝血色,果儿颇为心疼,“娘子,叫我说,您就不要折腾了。贵妃娘娘给您的东西,还有您的嫁妆,全都原封不动的在库房里面放着。您随便拿出一件就能吃香喝辣…”
“要还的,用了还不起就走不掉了。”薛含桃抬眼,眸中尽是无措,“欠了别人就要偿还。”
“好好好,要还。”果儿嘴里不满地嘟囔着,服侍她脱了衣裙。
渐渐地,一具玲珑的躯体在热气中展露出来,上面靡艳的痕迹让房中的侍女们都红了脸。
果儿也不敢再看,将热水舀在她的身上。
薛含桃足足在浴桶中待了两刻钟,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人,明明手脚都已经回暖,她的脸色还是很白。
这下,果儿发现了不对,旁敲侧击是不是发生了事情。
“我的画都卖出去了,十五两银子,只用一两就买回了一背篓的烤栗子。我又加钱让人刷了一层蜂蜜,蜂蜜闻着就很甜。我还买了五花肉和骨头,荷包里面剩下的银子能花很久。”她一句一句地说道,眼睛中又有了神采。
今天发生的全都是好事,一场雪而已不会有影响。
仪静县主就是世子口中的故友吧?和世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来到府里,再正常不过了。
或许她还要留下来用膳,厨房应该要做准备吧?那今天买的东西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烤栗子要趁热才好吃。”薛含桃念叨着一句话,一穿上干净的衣服就开始挑拣栗子,个头大的闻着香的放在一个碟子里面。
她颇不好意思地将装着烤栗子的碟子给了玉蘅,并不敢靠近书房。
实际上,今日的书房玉蘅也不能靠近,似乎是那位姓韩的将军吩咐,只有方管事才有资格守在外面。
玉蘅犹豫了一瞬,思及夫人还算受世子的宠爱,默默地端着一碟烤栗子走近书房。
她先说了这是夫人的安排,接着递给方管事,然而,方振并未搭理她,目光以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书房。
即便玉蘅提到了与他关系更好的夫人,在他回神的瞬间也被用脸色严厉地逼退。
玉蘅惊吓之余手臂晃动,刷着蜂蜜的栗子一个个滚落在了雪地里面,没有人去捡,直到凉透。
书房里面,果然很温暖。
在仪静县主拿出那枚丹药时,韩璞体内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这就是他们日寻夜寻救命的东西。
就连崔伯翀,在丹药放在他面前时,平静沉底的眼神也出现了波动。
身体的疼痛与躁动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只要吃下这枚丹药,他还可以再活三年,不再是无望的,他就有时间再去寻找下一个三年。
三年又三年,就像一潭死水重新注入了活力。
他掀开眼皮,看清拿着丹药的女子,冷静地问她,“你的条件。”
没有无缘无故地赠予,只有互相利益的交换,在场的人每一个都明白这一点。
赵柔当即垂下了颈子,向对面的人展示她红透的耳尖。
“崔世子,这枚丹药是我家王爷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寻来,您也知道它有多么重要,可以护住一个将死之人的心脉啊。”殷女史将晋王抬了出来,重点描述了找寻丹药的艰辛,接着又道,“可是我家县主知道有一个人比王爷更需要它,世子,县主在王爷的跟前跪了整整三天才得到了一句准话。”
“这枚丹药可以给崔世子,但它只能当作县主的嫁妆。”
晋王要崔伯翀娶仪静县主,或许还不止如此,推翻对小皇子的支持,转而奉晋王为皇太弟,皇帝。
不然这一枚丹药如何就在小皇子出生以后拿出来了呢,那是看眼下的形势不好,所以仪静县主一提出这个建议,晋王就应了。
“嫁给世子?可是世子已经娶妻了啊,还是陛下赐婚。”韩璞听到这里,兴奋的神色有所收敛,若是与现在的世子夫人和离,陛下肯定会问罪世子。
“这是王爷的意思,且我家县主绝不可能为人妾。”殷女史不以为意,世子夫人虽是薛贵妃的妹妹,“但到底身份卑微,连父母兄弟都无。”
殷女史的神色异常笃定,一个女人和续命的丹药相比,孰轻孰重只要不傻都能分清。
“是啊,只是个农女……本也配不上世子。”韩璞咽了咽口水,知晓不地道还是将话说了出来,“要不,让她主动提出和离?反正当初是陛下硬塞过来。”
话罢,他包括殷女史都看向阖下了眼皮的男子,心道一个被皇帝硬塞过来的农女,嫁过来才短短两月,世子的答案应该显而易见。
崔伯翀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手腕,开口叫来了守在外面的方振,只说了两个字。
“送客。”
趁他还有理智的时候,趁他顾及同袍情谊的时候,趁他不对女子动火的时候,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