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负老实的她 第7节

  一匹薄如蚕翼的云霞锦安静地躺在里面,她呼吸一滞,急忙叫来自己的亲生女儿为她找来一身最贵重的新衣。
  “娘,怎么又要换衣服?”王牙媪的女儿不解,方才见客换的衣服够体面了啊。
  “女儿你不知,刚才那位小娘子可是位
  贵人啊,我一定得把贵人托负的事情办好,日后少不得好处。“王牙媪喜气洋洋,她与人拉媒保纤多年当然见过几分世面,认出上门的小娘子和她的侍女皆穿戴不凡。
  如今又有一匹堪为贡品的霞锦作证,她已经认定薛含桃必出身高门。
  高门的小娘子惦记未来的夫君人选,急着打听情况,私下蒙着面偷偷找到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等媒人这里,完全说得通。
  接下来就是她王牙媪展现能耐的时候。皇帝尚有几门穷亲戚,她往上扒拉扒拉也是能和扈姑姑攀一攀关系的。
  扈姑姑正是大名鼎鼎的一等官媒。
  王牙媪抱着匣子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就在她家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处,薛含桃和果儿都松一口气。
  成了!接下来就等着明日从这个王牙媪嘴里听到她们想要知道的消息了。
  “果儿姐姐,时辰还早,我们再去一趟慈恩寺吧,我听别人说那里的平安符很灵验。我想求一个,送到宫里给小皇子用。”
  薛含桃盼着小皇子平平安安,不仅要求平安符,还要亲手编织一条五彩绳。这是丰县的习俗,五彩绳系在新生儿的襁褓上,可以辟邪。
  果儿当然不会拒绝,她们两人便又坐车往慈恩寺去。
  于是,傍晚,在宫门落钥之前,柔仪殿的胡姑姑拿到了一个绣着福字的小包裹。
  轻飘飘的,布料摸着还行,针脚十分粗糙。
  胡姑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人都说本性难移果然是这个理儿,明明贵妃娘娘已经赏赐下那么多东西,那位小娘子送进宫来的还是如此的不体面。
  不过心里这么想,面上她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再穷酸,那也是薛贵妃的妹妹。
  胡茵儿走进内殿,看见薛贵妃躺卧在榻上,侧身正在看襁褓里的小皇子,她俯身行礼,将手里的小包裹呈上。
  “这是薛娘子派人送进来的,说是要给皇子殿下。娘娘,是否让奴婢打开验一验?”
  薛贵妃淡淡嗯了一声,“打开吧。”
  关乎小皇子,凡事都不可马虎。薛贵妃点头后,胡茵儿立刻让医术精通的医女上前验看。
  医女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包裹里面的东西才显露在薛贵妃的面前。
  “平安符,还有……五彩绳啊。”薛贵妃发现那条编织好的绳子,怔忪半晌,眼眶不由湿润,她比薛含桃这个堂妹年长整整九岁,犹记得叔父叔母将五彩绳系在堂妹襁褓上的场景。
  那时叔父叔母尚未病重,她们家的日子还不错,她和两个哥哥都可以跟着叔父读书识字,其中她的天分是最高的,两个哥哥学了两年就坚持不下去了,只有她,识的字最多。
  回忆起从前,薛青娥拿着五彩绳,脸上生出几分温情,烛光下的眉眼分外柔和。
  恰巧,德昌帝这个时候过来柔仪殿探望小皇子。
  撞见薛贵妃烛下的神采,他心头一动,清癯苍老的面庞微微一缓,“贵妃手里拿的什么?”
  “陛下!”薛贵妃一惊,急着起身,被德昌帝按下了。
  “莫要惊动皇儿。”
  襁褓里面的小皇子出生几日了,虽然太医们都说康健,但瘦瘦小小的,眼睛也还没睁开。
  德昌帝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原因,他自幼多病,纳了许多妃嫔,多年来膝下只有三位公主不说,公主们身体尽孱弱不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皇子,他比眼珠子看的还紧。
  “回陛下,妾身的妹妹为皇儿求了平安符,您看,她还编了我们家乡的五彩绳。在我们那里,五彩绳系在孩子的襁褓上有辟邪的功效。”薛贵妃柔声细语地解释,她知道德昌帝最在乎什么。
  “可以辟邪,甚好。”德昌帝沉吟片刻,让薛贵妃照着做。
  薛贵妃温顺地点点头,抬手将五彩绳系上去。可能是绳子的五种颜色在烛光摇曳下太过闪耀,下一刻,襁褓里面的小皇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黑色的眼珠,很有神。
  “皇儿睁眼了!”薛贵妃惊讶出声,德昌帝大喜,激动之下手都在颤抖。
  只要他的小皇子平安长大,这江山就永远不会落到他憎恨的仇人手上。
  这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
  “咳……贵妃,你那妹妹咳…果然有福,皇儿出生第七日上皇家玉牒,朕那日会宣伯翀进宫,为他们赐婚。朕与伯翀亲如父子,他定然明白朕的苦心。”
  “妾身明白了,那日妾身也会让小桃到柔仪殿。小桃若知道能嫁给名满天下的崔世子,心中也定会欣喜不已。”
  薛贵妃压根不把上次见面堂妹推拒的话放在心上,崔世子多么出色的人物,小桃年纪小不懂事,日后就会明白她的苦心。
  虽然这般类似的话多年前,薛贵妃也曾在自己的父母亲口中听到过。
  那时的她嗤之以鼻。
  第7章 祝世子身体康健,姻缘美满!……
  “京城多才俊,要说身份贵重才貌双全的,当数这四位。东宁伯府的闻三郎君,观文殿张大学士的嫡孙张七郎君,平西将军府的韩小将军,以及安定曹氏的曹十一郎。”
  “四位郎君均在及冠之年,听说家中正在为他们相看婚事,尚未有定论,娘子若有心的话不妨一试。”
  半下午,天色凉了下来。王牙媪喝一口热茶,看向对面端坐的贵人小娘子,笑容暧昧。
  她昨日厚着脸皮找上扈姑姑,死磨硬泡了数个时辰,总算功夫不费有心人,叫她听得一些隐秘。
  以往,她一个三等媒人哪有可能知道都城高门郎君与娘子们的婚配。扈姑姑一开始还想用小官小吏打发她,她将抱过去的匣子打开,扈姑姑的态度就变得慎重许多。
  据扈姑姑说,这四位郎君已是顶顶地好,不知多少小女娘的父母奉上厚礼托她给说亲。
  “嗯,这些人我都听过的。”薛含桃听了王牙媪的话,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面纱下的小脸却还是故意绷着,叫王牙媪发现一点端倪。
  “娘子难道对这几位郎君犹不满意?”
  “几位郎君虽好,但我觉得都不如另外一人。”
  王牙媪察觉贵人小娘子表现出的几分遗憾,一口气提了上来。
  “不知娘子说的是哪位郎君?”
  “月前他曾到樊州赈灾安置万民!”
  薛含桃的语气骄傲,没有留意在听到这句话时王牙媪和果儿脸上同时出现了一种茫然。
  到樊州赈灾?那是谁?
  “他就是定国公世子崔郎君啊。”
  崔世子……王牙媪呼吸骤停,果儿的神色亦是发生变化。
  全天下的人谁能不识得崔世子呢?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十六岁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二十岁亲自上阵以五千兵力击退十万金兵保卫了汴州的武将军。
  汴州城就在她们的北面,距离大周的都城仅有百里,汴州若失,金兵长驱直入,国土半数不存。
  王牙媪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秋末,金兵一路打到汴州的消息传开,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人人惶恐不已,皇帝老爷也要带着百官往南逃,她和女儿自知跑不远,于是躲在家里害怕地连门都不敢出。
  然后,在她们最绝望的时候,汴州城保住了,金兵大败而归。王牙媪和女儿欣喜若狂,挤到街上欢迎得胜归来的王军,那一天,她幸运地望见了马背上的崔世子。
  天之骄子,煌煌如日,一瞬间王牙媪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娘子想要嫁给崔世子?”
  “嗯,”薛含桃“羞涩”地垂下颈子,“都城中爱慕崔世子的人一定很多吧?我想知道自己能否争一争。”
  “当然……数不胜数。”王牙媪面露迟疑,“不必向扈姑姑打听,就连我一个三等媒人也有所耳闻,北信侯府唐家九娘子、宣武将军府卢家三娘子以及晋王殿下之女仪静县主都曾对外直言此生非崔世子不嫁。”
  女儿家性情大多含蓄,几位娘子大胆求爱却并未被世人苛责,而是成为一时的美谈。主要因为喜爱崔世子实在太常见了。
  “这么多小娘子,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吧?”薛含桃默默将三人记在心里,她们都爱慕世子非世子不嫁,只要世子去提亲,这桩婚事就能成了。
  “娘子说笑了,我哪曾得见?不过几位娘子既有高贵的出身,性情才名自是不会差的。”
  王牙媪出声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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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院,薛含桃洗去脸上的敷粉,换上了常穿的布裙,很快从贵人小娘子又恢复成原先平凡普通的农女。
  就像是变了一场戏法,最后她还是她。
  果儿对此颇有些遗憾,她所谓从宫中习得的装扮手法恐怕要许久才有机会用了。
  “娘子,您如果想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就该每日打扮自己。”果儿看见她身上半新不旧的细布裙子,总觉得不顺眼。
  薛含桃坐在草席上,手指认真为阿凶梳理毛发,闻言头也不抬,“没有用的。”
  阿姐说了,她的婚事可以用来保护小皇子,那么嫁不了崔世子,应该很快还有旁人吧。因为小皇子的缘故,那些人的家里肯定有权势有地位,也肯定……看不上她。
  她穿上漂亮华美的衣裙也没有用,王牙媪愿意帮她肯定是认出了阿姐赏给她的云霞锦珍贵异常。
  薛含桃这般一解释,果儿张了张口,渐渐消了声音。
  是了,提起那唐九娘、卢三娘、仪静县主的时候,王牙媪的神态是从骨头里面散发出的尊敬。
  因为她们才是真正的名门贵女,底蕴深厚。
  而薛含桃只是好运地有了一个贵妃姐姐罢了,有形无态,就算穿上了华美的衣裙,在王牙媪的眼中,恐怕也是那匹霞锦更值得敬畏。
  “只要贵妃娘娘在,娘子将来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的。”果儿含含糊糊开口,到底有些底气,然而转头一看,她家娘子又老老实实地开始抄书了。
  大黑狗卧在她的脚边,尾巴轻摇,一声不吭。
  果儿气得跺了跺脚,准备出门买吃食。
  “果儿姐姐,纸墨快没有了,你帮我买一些吧。”
  果儿回头,对上一双巴巴望着她的大眼睛,瞬间消气。
  “唉,知道了。”
  这天晚上,点了蜡烛,薛含桃一动不动地坐着,抄完了一卷《金刚经》。
  书阁的掌柜很喜欢她的字,不时会指定让她抄写一种书籍,开的价钱丰厚。
  薛含桃心里知道原因,每每赚到银钱的时候总会默默地道一声谢谢。
  次日,她又是天不亮就醒了。
  吃过早膳,她借口去书阁,一个人走出了院门。
  薛含桃没忘记今天就是世子和她约定好的最后一日了,她人微力薄,能做的不多,只能打听到这一步。
  听王牙媪说,三位娘子都是很好的人,也爱慕着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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