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负老实的她 第6节
“封大嫂,还有事吗?”薛含桃不太习惯,抽出手来。
“薛娘子,昨日你门前的马车是来了两趟吧?我瞅着那车很是气派嘞,廖家娘子说只有官老爷家里才配……言你有一个做官的姐夫,我也说薛娘子你看着知礼,通身有福气。偏街头那个老虔婆看你年纪小,满嘴胡咧咧,说你在家里不知干什么勾当。真是气人!”封大娘子并不在意,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
薛含桃笑笑,回道,“她家的房子住不下,我就没租。”
当初中人带她看了两处房子,一处是她现在居住的独门小院,一处就是街头的宅子隔来的两间小屋。封大娘子口中的老虔婆就是街头房主人的亲娘,姓郑。
“怪不得,原是没租她家的房。幸亏你没租,你不知道那老太婆有多抠门,家门前的路都不准租客过,说是得给过路钱。想钱想疯了。”封大娘子骂道,眼神却不住在薛含桃的身上打量。
比起郑婆子家的两间房,独门小院当然更好,可是每月的租金也贵,本来街坊们都以为会住进去一大家子,可没想到两个姑娘一只狗搬了进去。
京城居大不易,像是封大娘子这等有铺子又有房的人家已经算是殷实了,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这些人看人就格外地利。
两个年轻的小姑娘身边没有长辈,果儿尚体面一些,薛含桃却是一副穷酸的打扮,住进来第一天不少人就在暗地里议论,猜测她们是什么身份。
有人开口询问,薛含桃老实,回答自己是从樊州逃难来的,京城有个姐姐依靠,眼下做些小活计。
众人就把果儿当作了她的姐姐,又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果儿。做的是姑娘打扮,又能拿出钱租这么一处房,莫非?
所幸果儿是个脾气大的,见不惯这些人的揣测,一脸倨傲地否认,“我哪里是娘子的亲姐姐,我家夫人将我派来,命我贴身照顾娘子,谁敢欺负我家娘子,我扯烂他的嘴!告到官府都不怕!”
……果儿态度硬气,身份又只是一个侍女,众人心里就怀疑薛娘子的姐姐是个官家夫人,尤其昨日停留的那辆马车,十分华丽,印证了她们的猜想。
不过,封大娘子还想亲自探一探。
“照我说,郑婆子若还敢瞎说,你不必和她客气,着你姐姐派个人,索性把她家砸了。”
薛含桃不接这茬,她抿唇,语气感激,“多谢大嫂仗义执言,若有下次,我一定同她理论。”
话罢,她便抬脚欲走。
封大娘子再次拉住她,迟疑着说了另外一件事,“薛妹妹,你先别走,其实还有一个人昨日提起你。隔了一条巷子的王牙媪你可识得?”
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薛含桃迷惑摇头。
“你年纪尚小,不知道也正常。牙媪便是与人说亲的,八成有人看中你了。”封大娘子暗道,更应该说看中你背后的那个官夫人姐姐。
那个叫果儿的侍女每日又买吃的又买喝的,她们都看着,花费不少。
“与人说亲……”薛含桃眼眸微微睁大,不再着急走了。
她羞涩地抿了下唇,眼睛亮亮地看向封大娘子,“封大嫂,这种事我确实不了解。您能仔细跟我说说京城的牙媪吗?如果,说亲的人家是高门大户,该寻谁啊?”
“大户人家?薛妹妹,这你就问对人了。像我们寻常人家说亲,寻街坊间的牙媪,便是第三等;若是大老爷家里,就得找二等媒氏,这些人有官府记册,更加体面。”
薛含桃了然地点点头,有了三等二等,那定然还有第一等。世子的婚事,绝对不能差了去。
“第一等,封大嫂识得吗?”她面带期待地盯着人,如果找到厉害的一等媒人,三天之内为世子寻到一位两情相悦的美娇娘,大概有可能吧?
封大娘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嗬,一等的官媒,那可是专为朝中的大相公们甚至伯府公府等勋贵人家服务的,身上还有官职!
“薛妹妹说笑了,我这不过升斗小民,哪里能识得官媒?不过,同为一个行当又都在京城,王牙媪或许识得。”
……
薛含桃将枣泥糕放进背篓里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封家的糕点铺子。
她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男子就进了糕点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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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东院。
罗承武一字不漏地交代了刘家父女献书的始末,那本《诗经》便很快呈到了“主人”的面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笔意含情,周转有度,不错,可惜差一点就被骗过去了。”崔伯翀翻开一页书轻笑,然后,轻飘飘地抬手一挥。
薄薄的书册砸在身上,罗承武遭受重击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他没有开口辩解,径直请罪,同时心里在庆幸自己没有放人进府。
也是他疏忽了,竟然真的相信了那死胖子的鬼话!
“不过,你的眼睛也不是全瞎了。下去吧。”
正当罗承武忐忑自己要接受何等惩罚的时候,世子优雅地端起了一只瓷杯。
玉白色,飘散着雾蒙蒙的热气,在寒如冰窟的房间内格格不入。
罗承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郎君,解暑的茶饮还是小桃做的最合您的心意,我闻着这香气都觉得精神多了。”人离开后,方振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小桃说的那件事,不知郎君打算如何向陛下拒绝?”
这几年数不尽的人想要做亲把女儿侄女外甥女等嫁给世子,而世子今年二十有三,东院至今没有进过一个女人。
陛下虽要赐婚,可方振从来不认为这件事能成。方振知道世子有太多的手段和方法应对,只是他不希望小桃因此受到伤害。
尽管与小姑娘相处的时间不算长。
“不打算。”
崔伯翀的声音很轻,指骨摩挲着瓷杯,语气温和又残忍。
“她没有选择,陛下送她进来陪葬,可是等着继承我的遗产呢。”
第6章 她的努力。
薛含桃坐在镜前,左右挪挪屁、股,浑身地不自在。
她小心翼翼地触碰袖子上的金线,在果儿看过来的时候,指尖飞快地缩了回去。
“好了,果然还是得装扮,娘子现在才像是贵妃娘娘的妹妹。”果儿望着镜子里面的小美人,满意地拍了拍手。
黑一点不要紧,多敷点粉就白了,再描一对细细的柳叶眉,点上鲜艳的胭脂,看上去就很像样了。
“这样真的不会叫人怀疑了吗?”薛含桃纠结,镜子里面的人也跟着她做同样的动作,肢体僵硬。
“不会,娘子把心放进肚子里,我这可是宫里的手艺。”果儿自信满满,她的手艺是胡姑姑都笑着夸过的,说是看上去喜庆。
“那……好吧。”薛含桃再看一眼,心里还是觉得很怪,她的脸太白,唇上的胭脂又太红,好似……好似戏文中横死的女鬼。
不过女鬼都是穿素白色的衣服,她稍稍垂下头,自己身上是阿姐赏赐的新衣,织金绢纱上衫,散花如意长裙,一看就珍贵非凡。
有些枯黄的头发也不再是用一根简单的红绳绑起来了,果儿为她梳了一个灵动的垂挂髻,两边簪上精致的珠花,嗯,不打量她的脸的话,很漂亮。
脸上又蒙上一层面纱,薛含桃低头同相依为命多年的大黑狗说话。
“阿凶,你在家里要乖乖的,我和果儿姐姐很快就回来了,晚上给你煮你最爱吃的肉骨头。”
“呜。”
大黑狗支起上肢,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眼神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薛含桃心头的沉重微缓,朝着镜子里面陌生的自己扬了扬唇。
她在心中说道,没什么可怕的,曾经的她连死亡都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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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上租来的马车,踌躇不安的人反而是果儿。
“娘子,我们自己去打听是不是不太好啊?其实,不如让娘娘……”果儿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了。
薛含桃摇摇头,掩下心头的几分愧疚,“阿姐才生下小外甥没几日,要静养补身,不能再为我的事费神。阿姐说要为我找一户好人家,我先去找官媒了解,到时就可以让阿姐省心。”
她昨日从定国公府回来后,告诉果儿薛贵妃有意为她筹办婚事,果儿并未怀疑。然后她又说自己想先找官媒了解京城适龄的未婚郎君,果儿今日便帮着她打扮,和她一起去拜访隔壁巷子的王牙媪。
明面上为了自己打听年轻郎君,可实际上薛含桃是为了替自己的救命恩人崔世子寻得一位两情相悦的美娇娘。
她初来乍到身份低微对京城一无所知,官媒就是她打听消息最合适的渠道。
果儿姐姐虽然身为宫里的人也定然知晓许多,但她毕竟是阿姐薛贵妃的人,薛含桃不能让她察觉自己的意图。
她知道这么做会辜负阿姐的好意,然而,不配就是不配,薛含桃实在不能昧着良心“玷污”救命恩人。
阿姐对她的好她定会报答,可嫁给崔世子,不行。
“娘子说的有理,我们先有准备,以后才不会被一些纨绔蒙蔽。”果儿深以为然,贵妃娘娘久在宫中,派人去打探还不如她们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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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一处两进深的庭院内。
宋熹陪坐下首,听着刘县令告诫他在国子监应该如何如何行事,眼中闪过一分极浅的不耐烦。
若非为了那个监生的名额,他不会主动认刘文保一个县令为座师。
“宋熹,这些话你都听明白了吗?”刘县令捋了捋颌下的几根胡须,语气威严。
“老师您的教导,熹时刻铭记于心。”青年当即起身,拱手深深作揖。
“好,孺子可教!”刘县令看了人一眼,心里对他的出身虽还是不怎么满意,但觉得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和邱侍郎的儿子攀上关系,也不是不能松口他和女儿刘金眉的婚事。
毕竟,女儿喜欢他,又实在没有别的出路。
“老师,邱兄说有时间想到家中做客,您看哪一日合适?”宋熹装作没发现刘县令衡量的视线,含笑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邱公子要来做客。自是哪日都可以。”刘县令当即激动出声。
……
宋熹刚走,刘金眉就迫不及待地从房间外头跑了进来,抱怨刘县令为何不提自己和宋熹的婚事。
“他现在是国子监的监生,和吏部侍郎的儿子称兄道弟,难道还不能娶我吗?”
刘县令一脸不悦,呵斥女儿性子急躁,“你倒还敢说,宋熹身上是有婚约的。”
“宋熹早和那个野丫头退婚了。”刘金眉不以为意,那个野丫头虽然没有如她所愿被关到饿死,但她能摁住人一次就能摁住第二次,“爹你不是派人跟去看了吗?她要是真的有靠山怎么还巴巴地住着赁来的房子。她能骗得了她隔壁的几个商妇难道还能骗我们,她那个姐姐嫁的不过是个卑贱的行商之子。”
刘县令皱眉,他在意的不是那丫头的姐姐,而是定国公府护卫口中的方管事,一个父母双亡的乡野丫头怎么和定国公府的人扯上关系的。
他现在靠着和崔世子可怜的一点接触诓住了吏部侍郎之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大周朝向来重文轻武,丰县救灾不利,他仅仅是被免职,只要把关系活动好了,不愁再到下一个地方做他的父母官。
“爹若实在想知道,不若就把那个野丫头抓来一问。”刘金眉认定了薛含桃在骗人,无所顾忌。
“不可!还是让宋熹去问她吧,问清楚了我们才好行事。”刘县令心道,若她口中的方爷本事不错,就让女儿赔罪拉拢那个野丫头,若确实在骗人,他何必花心思在一个孤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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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茶水温凉,人已经走了。
王牙媪看向桌上描金的匣子,犹豫再三,忍不住还是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