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晏空青又被囚于自己的引阳宫,不能主动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而每次明舜来看他,又总会不知觉透露出一些。
比如神界三山被封,魔界三城人人自危,而魔君楚蘅却不知所踪。比如母神同父神大吵一架,大失所望后不再露面。又比如,明日便是自封神魔共主的大典。
晏空青只是闭着眼睛,等待着,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算得上是旷日盛景,神魔两族人尽数在此,浮玉山人头攒动。
明舜面露红光,身旁站着的人中却没有他的妻子,不悔公子坐得坦然,欣赏着自己一手布下的棋局,身旁是不得动弹的晏空青。
“什么时候下的蛊?”晏空青问。
不悔公子丝毫不意外,“这么容易,随时都能下。”
“为什么?”
“你不觉得,得到过,又立马失去的滋味,很是难忘吗?”
“你也有过。”
晏空青说得笃定,不悔公子只是沉默一瞬间,没有生气,他用扇子一下下敲着案边,像是警告。
前方的嬉笑与热闹没有停止,晏空青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抹身影,他没敢多作停留,又将眼神放在不悔公子身上,“万木回春,你要救一个人。这个人在恨你,你找不到他,所以你要强行复活他。”
扇子的敲打声陡然停下,热闹也随之消失,惊叫声四起,在殿上高座着的明舜被早已设下的阵法困住,瞬息间便失去了自己的权力地位以及生命。
一道灵柱自天而下,又一处星辰亮起。
不悔公子冷笑一声,示意那些蛊人处理好剩下之事,便掐着晏空青到了曜宫之内。
“玄凌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晏空青任由不悔掐住自己的脖颈,不怕死地继续惹怒他,他看见不悔公子脖颈侧处那一颗不小心露出的红痣,叹息道:“你失去了,难道你真的得到过吗?”
“他会感激你吗?”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你想要的是他还是力量?”
“你找死!”不悔公子第一次失去了面上的冷静,他抛下自己的所有风度,“说够了吧,现在轮到你。你还是记不起来楚蘅的话,那我帮帮你。”
不出所料地,晏空青痛苦地闭着眼,青筋暴起,他体内的弑心蛊被强行唤起,不悔公子抽去其心口的禁制,将自己说得善良无比,“我实在见不得有情人分离,你的记忆我帮你找回来了。”
“那还真是多谢。”晏空青隐秘一笑,转瞬即逝,并未被不悔公子看见。
“睁开眼,醒来吧,玄凌、晏空青,我的……杀器。”
是命令也是蛊惑。
记忆的闸门一朝打开,晏空青淹没其中,痛苦、欣喜、悲伤交杂于心头,之前如水中捞月般的情感全部归位,在弑心蛊的催动下愈加猛烈。
晏空青眉心的莲花纹已成深红,恣意绽放,赤红长纹爬上他的脖颈,攀于他的半边面庞,成了面具。
晏空青掀起眼皮,露出双瞳。瞳孔中的莲花旋转不停,而中央映着一个身影。
观莲花开,知旧往灭。
晏空青勾着唇,对着不悔公子,像是变了个人,“公子。”
第83章 识海一见匆匆又别
“走吧。”
身上的短刀振动两下,随后断恶的声音响起。
楚蘅往晏空青那处遥遥望了眼,而后不加留恋的隐匿于人群当中。一面便好,其余什么不能多强求,毕竟摆在两人面前的还有更紧要的事。
枯木回春阵已经近成,不悔公子无所谓计划败露,将自己一手打造的棋盘明目张胆的摆在众人面前,毫无畏惧之意。谁都知道,他的下一步便是浮玉山、凡界与喋血城三地,可谁都无法确定,那个祭阵的人会优先出现在何处。
楚蘅如今被迫躲在凡界,就只能尽力阻止凡界之人成为阵法大成的一环。
回想神魔大战那日,魔族不敌,楚蘅见势不妙立即携潜卫回防,退到魔界以内。
可原本作为避难之所的魔界内却也并不安宁,大量本已经服下解药的中蛊之人不堪母蛊召唤,纷纷失了神智。
楚蘅一路厮杀,拼命护着族人,却不料眼前突然一黑。连日的疲劳冲撞着他的身躯,陡一泄了力气,再睁开眼,已经是三日后,楚蘅已然身处凡界。
随同的潜卫不多,却都是血月宫的熟面孔。楚蘅定了定神,哑声问道:“他们人呢?”
断恶道:“魔界陷落,如今世上无一安生之所。长老们虽命令不了潜卫,可他们也还是有些手段。将你迷晕后,他们说……”
“说什么?”
“长老们说:‘魔界之主在,魔界便在。我们三位便越俎代庖一回,守着这魔界,等着神界攻来。’”
楚蘅皱着眉,“过了几日了?如今外面什么情况?长老们如何?晏空青还好吗?”
正好鸣羽自外走进屋内,他撤下脸上易容,严肃非常,“潜卫探得消息,今日浮玉山有一大典,明舜将在神魔两族人前自封神魔共主。三位长老被控制在三城之中,性命暂时无忧。玄凌上神他也并无危险。”
谈及晏空青时,鸣羽的表情明显有些为难,楚蘅及时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任何讯息都可能扭转局势。”
玄凌上神与魔君两人关系匪浅,可外界探听得来的消息又是确有其事,甚至还有潜卫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鸣羽咬着牙,无奈开口,考虑到魔君身体状况,只能说得委婉再委婉,“据说,玄凌上神他深得不悔公子爱重,被好生安置在引阳宫,与从前并无区别,甚至……”
鸣羽叹着气,“甚至还比从前更甚。他们都说,玄凌上神与不悔公子原本就是一丘之貉。”
这话楚蘅自然不信,晏空青是何为人,旁人不知,可楚蘅不能不清楚。他当下便有了怀疑,“大典什么时辰开始?”
“一刻钟后。”
“你们在凡界多多留心,本座去去就回。”
楚蘅当即便要下榻,却见鸣羽一把按住被褥两角,生生制住了楚蘅的动作。
“不可,这太危险了。”鸣羽说。话音未落,一屋子的潜卫也一道开口,血月宫偏殿内曾居住过的那些人更是纷纷阻拦。
楚蘅的脑袋炸裂似的疼了下,他扫过一众人,“连潜卫也要忤逆本座,那魔界之主你们来当可好?”
楚蘅很少利用自己的身份向手下人施压,这回用着不轻不重的语气说出的这一番话倒是着实令他们一惊。饶是从前再亲近之人,再阻拦也是以下犯上。
鸣羽领头不再言语。
最后,断恶实在不放心,仗着自己是楚蘅的法器,硬跟着楚蘅偷偷易容混在魔族人中溜进了大典之内。
大典还算隆重,人头攒动,楚蘅得以暂时放松警惕。他象征性地环顾四周,将面前的景象收入眼中,有了个大致了解后,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座椅上头的那人。
明舜右侧,不悔公子身旁坐着的晏空青,他一身银衣,发饰是简中带精,还有闲心饮茶闲聊,细看确实不像是被迫的模样。
那是否,晏空青对不悔公子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或者说,他暂时并无性命危险。
可一丘之貉这样的说辞楚蘅断断不信。
浮玉山大典来得匆匆,蹊跷万分,怕是浮玉山上头的星辰会先于其他两地点亮。可楚蘅也无可奈何,他只能确认晏空青一切安好。
思绪回笼,楚蘅在断恶的催促下抓紧离开,刚一转身,身后便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
“灵柱、灵柱、是第五根灵柱。”
“这次祭阵的人竟是父神!”
“还好,不是我!我还活着!”
其中有质疑、惊讶,也不乏劫后余生的庆幸。
楚蘅回首朝嘈杂的中心望去,首先便看见了那位本应该坐在神魔共主之位上的明舜。
那位高昂着首,口中经常念叨着尊卑与神魔界限的父神,与诅咒伴生,最后死于心心念念的宝座之上,只享受过一瞬间众人拥护的神魔共主。
如今,他的心口被洞穿,做了浮玉山的祭阵人,一副血淋淋的模样,苍白慢慢爬上那张脸,却压不住其面上残留的喜悦与短暂错愕。
于明舜而言,明诀与其父亲编织的美梦终于结束,而那些至死都不能知晓的谎言,经年缠绕的对于那张脸的嫉妒,加诸于晏空青身上的刻意报复也终随着这阵法一道了结。
楚蘅忽然就想起晏空青的回忆,他脚步停下,眼睛开始不自主地去寻找晏空青的身影。
从一株未开灵智的重瓣莲花开始的陪伴,到化形后首次被领着进入墟空,在灵力紊乱时会出手帮忙压制,这些算不得假的情被晏空青收在冰冷的宫殿之中,成了多年的慰藉。
近似老师般的明舜此刻祭阵,于晏空青而言,心里总归是不太好受。
楚蘅的脑袋又一阵莫名的痛,他往先前那处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空荡,晏空青不在,不悔公子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