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乌川翻手收起那些灰烬,拍了拍衣袖,“还有半日才到,大家就别一路上哭丧着脸吧,嗯?”
  楚蘅点了点头,脑里还在筛选着可能的贵人,便随口一问,“那你与乌元可有说开?”
  晏空青咳了一声,捂住嘴鼻,看了眼楚蘅。
  楚蘅不明所以,“伤口又疼了?”
  晏空青摇摇头。
  离了吞心城,告别乌元,乌川也不再那么排斥这些问题。他并不觉得冒犯,耐心地说:“走一步看一步,总归是不能更差。从前种种,我也无法求证,但我所知晓的,那段过往,是另一种模样。”
  乌川口中的故事,的的确确变了番模样。
  乌川自出世起,便受到多方面的赞誉,相貌惊艳,才学过人,都是不值一提的长处,但自未及冠前便迸发出的在巫术方面极高的天赋,却让他和这些赞誉背道而驰。
  自那时起,乌川便隐隐约约觉得父亲对自己态度急转直下,连一向爱护自己的母亲也不再和他多说几句。
  每日请安之后,乌川便在自己的别院内偷偷修习巫术,在祠堂内找到的巫术残本,他也视作珍宝。里面撰写的巫术之法绝妙无比,每每看见其中奥妙,他都控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后来他才在家里仆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父亲对于巫术深恶痛绝,究其原因还是要从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乌元说起。
  乌元手脚不干净,说是随了他的母亲,在虫谷内窃得关键虫母,被祖父赶出家门。而正因缺少虫母,父亲对蛊术一道的修习也不得不停止。
  乌川当然半信半疑,但看见自己那位名义上的伯父的亲生母亲受刺激后,将三位乌家下人打得半身不遂后,他才勉强信了,修习巫术的时辰也从日中,改到深夜。
  但世界上从不存在不透风的墙,拼命想要隐藏的事最终还是被父亲发现。
  那段日子,吞心城长老长辞于世,长老之位空缺,乌承为此愁白了头发,偶然间看见乌川手里拿着乌元引以为傲的巫术手札,更是气愤。
  “乌川!让你衣食无忧,就是让你修习这种不三不四的技艺的吗?”乌承拿出家法,就往乌川身上打。
  乌川那时一时气急,执拗起来,硬是不屈,“乌家自古以来便是巫蛊双修,怎地到了我这便是不三不四,不伦不类。”
  “还敢嘴硬。”
  “难不成父亲是觉得自己的蛊术不敌巫术,心里生了怯,所以才绝口不提曾经那位在巫术上造诣颇深的乌元吗?”乌川一句一句都戳在乌承的心肺之上,背上的家法落个不停,但不多时,乌川便感觉不到疼痛。
  耳边传来闷哼,乌川被自己的伴读护在怀里,他试图挣脱,但伴读咬着牙,丝丝不肯放。
  “关你什么事,我难不成还担不起这家法了吗?”乌川说,“不需要你这时候展现你的忠贞,滚。”
  伴读还是不放手,他摇摇头,对着那位家主,“要罚便罚我,少爷无辜。”
  乌承好似真的被这话震住,停了手,大喘着气,“好,一个个都好。”
  乌承指着那个伴读,“好好炼制你的蛊去,别和他学些不成文的东西。别给我丢脸。”
  伴读低低应了一声。
  乌川被关进别院,整整一月,又在某个夜晚,被没选上长老之位的父亲拿来出气,打得遍体鳞伤。以他的傲气,绝不可能自己低头。
  门外欢声笑语,衬得门内更是冷清。多少年的缺失的关心和爱护,原来竟是唾手可得。原来只要是习得蛊术的,便可得到父亲青睐。原来不用勤勉,不用处处做到最好,便能被父亲夸赞。
  乌川嗤笑一声,而后他被扔出家门,倒是和那位害的自己如此的伯父一脉相承,他一路跌跌撞撞误入幽冥,摸爬滚打,总算是在里面苟活。
  他改了术法,以巫行医,难免需要出去采买。不小心路过乌家,也曾停留半刻,得知乌家被灭了满门,也曾庆幸,但最后还是陷入深深的无措当中。
  这些年的恨全都无处可使,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直到看见新的吞心城长老,那腔不可名状、无缘无故的恨才有了归处。
  “很莫名其妙吧,”乌川低头浅笑,“还真是莫名其妙,但不这样,好像也找不到什么活着的念想。”
  楚蘅摇头,“你没错,乌元没错,错的另有其人。”
  “也许。”乌川低声说着,“快到了吧。”
  晏空青揭开帘子,果然见到熟悉的喋血城城门,他嗯了一声,刚放下帘子,就听见一阵骚动。
  一串串紫箭冲着这架马车而来,楚蘅心里一紧,驱着马车便要冲进城内,而箭流即刻调转,堵住不许他进城。
  一次次试探和攻击,楚蘅早就一腔火气,现下得知幕后之人猖狂至极,藏身喋血城,更是按捺不住。
  断恶的灵力在四周有了波动的迹象,楚蘅拿出长剑,朝着箭来的方向挥去。他飞身上城墙,将其上藏身的一人揪下,断恶及时赶来,清除四周隐患。
  八名身着黑袍的魔族人即刻现行,被压倒在地。
  晏空青和乌川自马车内走出,表情均有变动。
  楚蘅站在那八人身前,晏空青和乌川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断恶悬在八人头顶,刀身泛着红光。
  “说说,是那什么三哥叫你们来的吗?”楚蘅弯着腰,隔空将其中一人下巴捏住。
  那人眼神一凛,手上微动。
  “小心!”晏空青刚要上前,就见那几人看了眼楚蘅,眼中情绪复杂,慢慢放下了手中藏着的东西。
  第53章 求生机狠心暂别离
  刚回血月宫,楚蘅便有要事处理。
  那八人被带到血月宫底下从未开启的罚场,先囚禁了个三天三夜。
  这计谋实在太过小儿科,连楚蘅都觉得他们背后之人一定是疯了,才会下达此番命令,妄图在魔君的喋血城附近对魔君的人下手。
  楚蘅换了身暗色红衣,看着晏空青喝完药后,便提着长剑,带着断恶一道下了罚场。
  罚场之前用来做什么,楚蘅一概不知。他只是吩咐手下将他们好好招待一番,如今看到他们一群人半死不活的模样,竟也不觉得心惊。怕不是在魔界浸.淫久矣,对鲜血早就失了必要的敏感。
  他叹了口气,一脚踏在面前的长凳上,“还不肯说,谁吩咐的,在魔界里应外合多久了?”
  领头那人身上湿透,刚从水牢里被提上来,浑身颤抖不已。他咬着牙,“没有谁,敢作敢当。”
  “哦?”楚蘅忽然就来了兴趣,他提起剑身,将锃亮的剑尖抵在那人心口,笑着问:“谁吩咐的?”
  阴暗的罚场内独独楚蘅这处被烛灯照亮,光落在他的鼻梁之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分界线。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下,另外的半张脸被光照得清晰,一脸笑意却偏偏不达眼底。
  锋利的刀剑堪堪刺进皮肉,发出怪异的声音,楚蘅看着那人脸上煎熬的神色,皱了皱眉,将手上的剑拔出。他叫来一旁的黑袍,“继续审,你们来,我看着。”
  断恶也想上前,但被楚蘅制止,只好待在远处,心里痒痒得紧。
  楚蘅转头,“一直转圈做什么?”
  断恶这才停下,她似乎还有些委屈,“我想去,不能因为我的人身还是小孩,就忘了我是从恶诅里爬出来的万刀之首。我……”
  “这哪跟哪,想什么呢?”楚蘅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不让你去,是不想你沾染这些不必要的脏污。断恶自然是厉害,但还没到你出手的时候。”
  “行吧,别拿我当小孩子了,我叱咤幽冥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犄角旮旯呢。”断恶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楚蘅闻言笑出声来,心底的反胃感也没之前那么浓重。无论是断恶她们还是血月宫熟悉的环境,都让他有一种踏实之感。
  唯有眼前那几人,心思歹毒,受人指使,想要晏空青的命。楚蘅眯着眼,看向那边。
  领头之人还是不肯开口,宁愿被浸入水牢,反反复复折磨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肯透露一句有效信息。其余七人中倒是有受不得刑罚的,在烙铁、毒虫、长针逼近眼前时,终于打算开口。
  楚蘅微微一笑,等着来听。
  罚场内虚弱的声音慢慢响起,“我说,我说。我本为魔族人,在魔族生长修炼,后接触到那人,落下把柄,家人被他们把控在手,这才……”
  和楚蘅所想类似,无非是被迫或者有意,说来说去,不过那几桩在乎的事值得他们为此赴汤蹈火,值得他们宁死不肯开口。
  他示意他们继续说着。
  “是……是……要我们杀了上神。”
  其余的话都能说的出声,偏偏说不得那人的名号,不知道又是哪种稀奇古怪的秘术。
  “去请……”楚蘅皱了皱眉,靠在椅背上,思来想去,竟然不知道除了乌川,还有谁能解决此事。又要麻烦,他心下无奈,对断恶说:“将此事告知乌川,问问他的想法,可有解决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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