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些都不能在楚蘅心底占据半寸空间的事情,在他面前重现。晏空青很不正常的识海,此时此刻,正带着他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温一遍。
躺在在血月宫殿顶,说着要赏月,结果自己倒是先睡着了。在后山小天池亭中,说着要看书,结果半刻钟内又是饮茶又是吃完了所有的点心。偏殿里面和柴应元探讨话本,结果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还有……某种时候,被弄得不上不下,脸上泛着红晕,快乐和痛苦难分伯仲,结果手一松任由欢愉占山为王。
楚蘅和无数个自己相对,看着又是想笑,又觉得羞耻。
“晏空青,你来了。”
“晏空青,我害怕。”
“晏空青,我喜欢你。”
“……”
重重叠叠的声音在识海内响起,楚蘅下意识觉得烦躁,想要挥手阻隔,而晏空青的眉头却松了下来,眼睛微动,像是要往声音来源处去看。
楚蘅默了片刻,鼻子发酸。他蹲在晏空青身前,伸出手轻抚着晏空青的脸,“晏空青,快醒来,看看我。”
此话像一句咒语,话音刚落,头顶一声惊雷便顺势劈了下来。
楚蘅仰头,凝神聚气,试图将自己识海内的灵力调动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护盾,挡在两人头顶。他闭着眼睛,努力不去想其他事情,于三秒后睁开。
灵力变成红色的天空,抵挡住不断下劈的惊雷,护住底下的两人。
海水依旧不大平静,一波一波的海浪拍在晏空青腿上,他的眉头又一次皱起。
楚蘅看得心里一紧,他半跪着,手指按在晏空青死死咬住的下唇,将灵力缓缓输入到晏空青体内,“快醒过来。”
刹那间,所有的楚蘅虚影全都汇聚在一处,在真正的楚蘅背后,和他一道,看着晏空青,不住地祈祷着他能快点醒过来。
或许是咒语迟来,也有效果,晏空青还真的有所变化。他的眼睫不住抖动,在下一刻,他的眼皮缓慢地掀起。
而几乎是立时,识海内的动荡平息,头顶的红色天穹没了作用,转而化作荧光点点朝深海坠落。
楚蘅眼里蓦地放出光来,喜悦占据上风,抿着唇竟说不出话来。
晏空青微微侧头,便能碰到楚蘅的手指,冰凉得不像是活生生的人所能拥有的。他抬手将楚蘅的手拢在手心,另一只手扣住楚蘅的后颈,俯身吻了上去。
许多许多来不及说的话全都被唇舌堵住,这次的吻不同以往,不再温吞,反而如疾风骤雨一般下落。
楚蘅本就没了力气,再加上许久不曾合眼,一时间有点招架不住。即将双腿跪倒,不得不暂停之时,他被晏空青一把拉到腿上。
楚蘅气喘的声音很大,但他也没有叫停,继续自愿承受着不那么晏空青的吻和专属于晏空青的失而复得。
些许咸涩从贴近的脸颊上滑落,落在楚蘅舌尖,分不清是谁落下,但他一贯全盘接收。
头昏脑热之下,楚蘅失去了分辨的能力,不知道和死亡对峙的是晏空青还是自己。
他半睁开眼睛看着晏空青,放大的面庞之上,泪痕在识海的灵力映衬下反着亮光。他伸出手指将两行泪痕抹去,却在晏空青睁开眼看向自己时,被无情地捂住双眼。
楚蘅眼前一片漆黑,一边无尽地沉沦,一边控制不住地回想。
他想,要死去的或许是自己,否则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怎么会有无尽苦悲?
【作者有话说】
(⊙o⊙)
第51章 一场病痛一桩旧事
晏空青醒了。
楚蘅刚睁开眼睛,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清醒,急忙推开殿门,跑了出去。
三长老所居住的宫殿不算奢华,但不知有意无意,安排给晏空青和楚蘅的两间宫殿相距甚远。楚蘅只得一步一移形,好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晏空青所在的寝殿之外。
门上的雕花繁复无比,黑紫色的图案爬满整扇门。楚蘅呼出口气,将眼前紧闭着的门一把推开。
没有屏风阻隔,楚蘅一眼便看见了靠在床上的晏空青。
晏空青的发冠早已撤去,转而只用一根细带系住,身上披着袍子,端着药碗,见门口动静,转头看了过来。药碗里装着的还是现熬的药汁,热气氤氲里,晏空青看见楚蘅。
昏迷时祈求早日醒来,等到了晏空青真正醒来的时候,楚蘅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他走近,坐在床沿,将晏空青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问了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问题,“疼不疼啊。”
晏空青将碗中之药一口饮尽,然后绕过楚蘅,把碗放在床边的矮桌之上,“疼。”
“那我去找乌川。”楚蘅说着便要往外走去,被晏空青一把拉住。
“你且听我诓骗,乌川医术很好,伤口早就不痛了。”晏空青将楚蘅拉进怀里,从背后抱着他,下巴搭在他的左肩。
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像是没醒彻底。温热的气息吐在楚蘅侧颈,苦涩的药味传到楚蘅鼻间,混着深冬的冰冷空气,一道刺激着楚蘅的鼻腔。
楚蘅不禁皱了皱鼻,“小心碰到伤口。”
“很想你,管不了那么多。”晏空青说。
楚蘅镇定地嗯了一声,想问晏空青很多话,比如心口真的不痛吗,那怎么呼吸声还是这么粗重;或是那碗药是不是很苦,怎么比在幽冥那时的还要难闻许多。
但话说出口,却是毫不相干的走向。楚蘅想起识海里的那排泪痕,不经意问道:“你是哭了吗?”
侧颈的呼吸停滞片刻,晏空青低低应了一声,话里带着笑意,“说来说去,原来是你要先守寡,还真是对不住啊。”
这个答案和楚蘅设想的完全相同,可他却高兴不起来,短短几句,背后暗藏的事实,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可能是自己平日里总拿这些打趣,以至于苍天还真顺着他的意,来得猝不及防。
楚蘅决定避谶,“我再不说了,你也不许说。”
“都听你的。”晏空青顺从应下,将楚蘅揽得更紧。
晏空青醒来之后的所有白日,他们两人几乎全都待在一处,无聊时说说话,伤口痛时喝喝药。实在撑不住时,便请来乌川,让他诊上一脉,最后的结果无非是再往药罐里加上些昂贵珍稀的草药,不过是往看不见底的深潭里灌水,效果甚微。
而每次所需药材,三长老必会倾全力寻找,满足乌川的所有需要的同时将乌川的衣食和身体也安排妥当。
楚蘅这才想起护城河底那人所说之话,云里雾里,分不清真假。而在晏空青又一次吐血,三长老宽慰楚蘅时,那段旧事才被首次说与外人听。
三长老,名乌元,和乌川的乌为同一个,和乌承的乌也是同一个。
那时魔界的魔君刚刚上位,应该是两千年前。两千年,还真是个神奇的时间点,楚蘅听着,心里苦笑着。
乌元和乌承出生于巫蛊之家,互为亲兄弟,自小便一道修习巫蛊之术。乌元主巫术,乌承则深究蛊术,且天赋不分上下,经常被人拿来作为小辈的榜样。他们两人也经常切磋技艺,感情甚笃。
乌家一时风光无两,是吞心城最为显赫的家族。
成年以后,两人一道进入虫谷历练,出来后便生了嫌隙,自此不再交好。在外人眼里,就是兄弟阋墙,无非是为着名利或是女子,但乌元亲身经历过的,他知道并非如此。
吞心城能以巫蛊扬名,自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而虫谷则是他们修炼蛊虫,提升巫术的宝地。里面处处危险,一不小心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两兄弟都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凭着自身实力,早已闯过一个来回。等乌承拿到修炼所用之虫母后,两人原路返回,却在即将出谷之时,被大批虫子围堵。
当时的乌承只想着接下来的修炼,牢牢护着怀里的母虫,不愿撒手。
乌元当时不太明白,只想着性命为重,他被成群而上的虫压得快喘不上气,而一边手握虫母的兄长则更是被团团围住,几乎要被淹没在内。
“兄长,实在不行,这次先算了。”乌元大声喊道。
许久乌承那边才回答,“不行,好不容易捉到,现在放弃,功亏一篑。”
乌元听见此话只好全力相对,但当时两人正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不知虫谷之艰险,被堵住活路才开始着急。
“没有路,这下怎么办?”两人背靠背,以对方为盾,对上眼前的千虫万蚁。乌承有些着急,“走之前,父亲有没有给你什么锦囊?”
“什么锦囊,父亲没给。”乌元身上已经汗湿,听见这种莫名其妙的问话想都没想就回了,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什么,“兄长,父亲他,给你锦囊了是不是?”
乌承没说话,但也无需再说。乌元早已明白,本以为的亲密无间,原来还要建立在同一个母亲的面上。他笑了一声,想都没想,抬手敲在乌承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