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些捕快想要将郦羽铐起来,被姜慎阴沉着脸给瞪了回去。好不容易把小羽找回来,他说什么都不能再看他任人欺负。
  为了护好郦羽,姜慎一直紧紧跟在郦羽身后,怕这些捕快对他动粗。
  ……想想当年郦家出事时,他还只会大哭大闹。后来被迫成为太子妃,几乎被姜忱囚禁时,他学会了隐忍。如今,明明身陷困境,依旧能镇静自若……
  不知道这些年到底独自吃了多少苦。
  在往前堂的路上,姜慎一直盯着郦羽那饱满的后脑勺。但走着走着,郦羽突然回头低声问。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懂了什么手脚?”
  姜慎想了想,道:“我是派了沈枫去找那姓刘的教训他一番……”
  “果然是你,你怎么净给我坏事?!”
  “我当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能杀他,我只是…叫沈枫去想办法,让那刘什么的那张粪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阿枫做事从来没失手过,没有我的命令,他不会轻易杀人的。”
  “你、你是傻吗?!刘季一把火烧死了他亲老娘,你还让他去做这种事?人一旦被愤怒冲昏了脑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慎无言,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层面。
  因为沈枫平日里几乎没有感情波动,他才一时疏忽大意……郦羽却一脸大祸临头的表情。
  “我要是真死了,绝对是你害死的。”郦羽愤愤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不拦下救你,你现在……”姜慎咬了咬牙,“这昭州临近南楚,民风可是淳朴得很…康城百姓平日里最喜欢看死囚被凌迟。你可知为什么?昨日若是没有我,你现在已经被剁成肉包子了!”
  他的小羽是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有变好的地方。但……
  缺点是他脾气比以前还要坏。以前的郦羽最多不过是有些骄纵,可如今…人也变得极其固执。
  即使姜慎都这样说了,他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想到云渡山那如胶似漆的三年,日子虽十分清苦……但爱妻在侧,那时候的姜慎认为自己能跟郦羽过一辈子。
  以及,方才有一瞬间,姜慎忽然觉得现在的郦羽与那时并不是同一个人。
  堂里堂外,堂里堂外,皆是乌泱泱的人群,议论声如潮水般翻涌。
  惊堂木重重一摔,声振四座。
  知州一声喝斥,“刘洪,此案已由陛下的亲弟弟,肃王殿下亲自来审,你为何还要执迷不休,闹出如此大阵仗?”
  那刘洪今日却一身素缟,扎着白抹额,双手颤抖着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黑漆木盒,猛地跪倒在堂前。
  “大人,草民不敢妄言,今日斗胆上堂,只为告药山村村民沈小雨!他心肠歹毒,残害婆母,纵火烧村。如今更是为自保又来杀人灭口!”
  陈文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郦羽,转头又发现姜慎正盯着自己一举一动,只好干咳了几声。
  “咳嗯!此案没有铁证,只凭你一张嘴,叫本官如何定夺?还是得等肃王殿下……”
  刘洪却托着那木盒,重重地磕了个头,“知州大人!等不了了!草民怕再拖下去,连草民的性命都不保!”
  “怎么说?”陈文每说一句,就要看姜慎一眼。
  刘洪抬起头,声泪俱下,几缕苍发显得他仿佛一夜之间老态龙钟。
  “我与我儿此番一路从县府来到知州府,正是暂住于城东客栈之中。我儿刘季那副样子,昨日大人您也看到了,何等惨烈!我为了他能好受一些,才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房。可一早醒来,我前去开门,我儿竟然被人给害了!大人,这盒子里装的正是铁证。还请知州大人与肃王殿下,为草民做主啊!”
  陈文目光微凝,手指一勾,衙役忙上前将盒子呈上。
  打开盒子,先是一阵刺鼻腥味,随后陈文朝盒子里一看。
  这一看,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盒子里赫然是刘季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陈文连叫了几声,衙役立刻把盒子拿远。这才扶着歪倒的乌纱帽慢慢爬起身。
  “这!这是昨日那……那刘季的人头吗?!”
  刘洪缓缓向前一拱手,随后双手伏地郑重其事地磕了头。
  “正是我那苦命的儿子。大人,您这次若是不能替草民做主,替百姓做主。只怕下一个盒子里装着的人头,就是我的了。”
  “荒唐。”
  姜慎终于开口了。他今日没有用屏风避嫌,而是故意吊儿郎当地跷着腿,堂堂正正地坐在了陈文的一旁。
  他对那托着盒子的衙役也招了招手,看了盒子里的东西,却连眼都没眨。又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那衙役赶走。
  “你要诬陷人,可得有个度。给本王睁大你那狗眼看清楚,这位是我肃王府中的王妃,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乡野村夫。”
  刘洪却哼道。
  “王爷您好大的官威啊?这贱夫分明就是沈小雨,昨日他也亲口承认了药山村之事。话又说回来,世人确实皆赞叹您肃王殿下与肃王妃当年情深义重。您扶着棺木娶亲这事,最近还被写成话本让戏班子演出来了呢!可大家也知,您肃王当初娶的王妃,是户部侍郎林大人之子。可这沈氏郎昨日却自称什么?他好像自称是前太傅郦……”
  “闭嘴!”姜慎一声怒吼。
  他随后站了起来,慌忙看向了郦羽,“小羽,你别听他乱言,和我拜堂的是你,我娶的也是你!这中间是有……”
  ……把自己和郦羽的事写了话本又找人到处去演,也确确实实是姜慎自己干出来的事情。但郦羽明面上还是姜忱的太子妃。当初就算求来了赐婚,却为了恶心他弟弟,姜忱也不允许郦羽用自己的名字嫁给他。
  姜慎现在来不及解释这些。况且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大夫,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一时间被气得没来得及反驳。
  那刘洪见他没说话,便更加放肆。
  他转身面对那些闹哄哄的百姓大喊:“大家看哪!这王公贵族竟当面扯谎,乡亲们,你们说还有礼仪王法吗?”
  他话一落音,堂外围观的群众一片哗然。
  “就是!我看这什么王爷就是个好色之徒,他肯定是贪了那夫郎美貌才护着他的!”
  “就是说这人越美越蛇蝎心肠,古往今来那些祸国殃民的妖人不正是这样吗?”
  “妖人祸世,还是快点弄死他才好……”
  “哎呀这死小鬼……别哭了!再哭就让你被那妖人抓走吃掉!”
  姜慎不怕什么流言蜚语,他知道民言可畏。但也知道这些百姓也只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乌合之众。在绝对武力面前,他们很快就会被打散成一片。他有些担心郦羽……
  好吧,他看似毫无波澜,甚至面对这些话,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姜慎似乎还听到他啧了一声。要不是没看清到底动没动嘴,姜慎还以为他是在骂自己。
  那个像是不耐烦又像是不屑的表情,只在郦羽脸上停留了一瞬。除了姜慎以外,谁没有捕捉到。
  下一刻,他突然眼眶绯红,半掩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郦羽的哭声很小很小,但就是这微弱的哭泣,不知怎的,让原本极吵的衙门瞬间静了下来。
  陈文又想起那惊堂木,又是“啪”的一声,但比先前气势小了不少。
  “沈氏,话以至此,你可认罪?”
  郦羽拽着衣袖,轻轻地拭泪道:“知州大人,您青天明鉴,不信我的话就算了,可王爷的话,总不会有假吧?”
  他暼了眼姜慎的方向。可这一眼与往常完全不同,双颊上带着一抹红晕。
  “我当年…与王爷意外分别,却不想沦落到了那些买卖哥儿女子的人牙子手中,几度转手,最后被沈家姨买了去。刚开始时,沈家姨对我是非打即骂,村里人也欺辱我是个买来的夫郎,不把我当人看……我是想着王爷,才撑到现在的。昨晚……我…我与王爷苦苦久别重逢,我自然是一直都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他这是突然在说什么?发什么疯呢?
  虽然姜慎本来听得一头雾水,可郦羽哭得那叫梨花带雨。他看了,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他抱进怀里哄,边哄边擦泪。
  而郦羽每每刚抹完脸,泪水又仿佛不受控般溢出了,一来二去,他的眼睛都哭肿了。可这样非但不难看,反而衬得他更为楚楚动人。
  “后来,沈家的大郎……也恰巧,就是如今王爷的侍卫沈大人竟回来了。沈大人如今替王爷做事,已不便在他母亲面前露面,于是将孝敬母亲的金子给我来交由沈玉英。”
  “我本想就这样带着金子逃跑,可一看见沈姨那垂垂老矣的样子!又想得她寡母不易,我这才没有离开。那日,沈姨拿了金子,要我去桥头镇草市买些货,谁知这金子就被这帮歹匪盯上了……”
  此时说罢,郦羽忽然放声大哭了一阵,随后再抬脸,眼神仍是柔柔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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