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怎么会对自己在书房这件事这么惊讶?
  除此之外,还有他刚刚抬头时,从他头上掉下来的杏核。
  “郦公子啊郦公子,自己心上人就要被亲哥拐走了,要不到来年说不定二人就在一张床上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呢?”
  郦羽循声望去,他左前方的墙头上,一个半大少年正扒拉着他家那棵大杏树趴在墙头上。
  他一身薄纱质地的黄杉,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侧麻花辫顺在胸前,头上戴着品味难以理喻的羽毛发饰,发尾还簪了朵花。从远处看,简直活像是一只停在树上的鸟。
  而他家的大杏树被少年扒拉得摇摇晃晃……这就算了,他还不要脸地摘着上面已经熟透的杏子吃了起来。
  并且,一边吃,一边把杏核丢到郦羽的院子里,时不时还故意砸他两下。
  能翻他家墙上,还拿东西砸他的,除了郦羽每次看到都恨不得把他剁了喂狗的六皇子姜慎之外,也别无他人了。
  郦羽当然听到了他的话,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他瞪着姜慎,“污言秽语!你、你说什么呢?什么床…不床的?真不知廉耻……”
  却又是一个杏核冲他砸了过来。
  姜慎故意抬高了声量。
  “自我二皇兄封王开府,你兄长成了他的幕僚,这两个人简直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又因你祖父的颜面,就连父皇对他也称赞有加。郦峤的出身或许当不了二皇兄的正妃,但封他个侧君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你…就不着急?”
  第22章 杨梅荔枝饮
  郦羽却恹恹着。
  “随他们怎么样吧。”
  “……奇怪,我二哥哥的死忠粉怎么突然之间转性了?”
  “什么叫死忠粉?”
  这三个字听起来郦羽应该都认得,但连起来念他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呃……”姜慎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一种死心塌地的爱?”
  郦羽没直接回答,而是捡起落在桌上的杏核,气鼓鼓地朝着姜慎的脸也砸了过去。
  姜慎偏头躲开,手却一个滑溜,差点从墙头上栽下去。
  他重新爬了回来,拍了拍胸口,“哇!好险好险……想不到郦公子扔得还挺准的。我那还有几副好弹弓,要不下次跟我一起进山里打鸟?”
  “行啊。”郦羽冷笑一声,“到时候我第一个想打的鸟就是你!”
  姜慎听了倒也不恼,反而一直笑意盈盈。探头探脑地往郦羽的屋里望。
  “你当真不着急啊?今儿端午,他俩去了父皇的游龙会,父皇让人挑了三十六叶龙舟呢!说是看龙舟,实则就是为了给二皇兄选妃。这么大好的机会,你若不去…”
  “我知道啊。”郦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把面前被他压得皱巴巴的纸张抚平,“姜慎你爬我家墙,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姜慎面不改色,“对啊,因为我想来看你笑话。”
  “那你现在可以滚了。”
  姜慎厚着脸皮,“我不滚,我就是特意来看你,找你玩的,为什么要滚?”
  “玩?玩什么玩?”郦羽兴致缺缺,“你没长眼睛?看不出来我被禁足了?梧枝就蹲在外面看大门呢。”
  “我知道。”姜慎却不以为然,“毕竟你郦公子因嫉妒庶兄得二皇子青睐,大晚上把庶兄一把推进水里,害得他差点溺死之事现在可是臭名远扬了。因为这事,郦太傅最近这一阵在朝上可一点儿都不好过。”
  郦羽立刻眼眶泛红。
  “我没推他……”
  “据说,是你家下人们七八双眼睛看着你把他推下去的。”
  “我没推他!”
  郦羽大喝一声,随后自己又仿佛受了惊一般,连忙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移门。
  见没有惊动门外的梧枝,他才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声音透着些委屈。
  “我是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我真的没推他,是郦峤…他那晚突然跟我说些胡话。他乱说什么,我其实根本就不是郦家亲生的孩子!可祖父明明那么疼我!我怎么可能不是。然后他就……”
  他话到最后,便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当初郦峤在他眼前落水时,他傻了眼,一时都忘了要做什么。等郦峤被人救上来时,祖父也赶了过来。
  这是郦羽长到这么大,祖父第一次命人拿了家法伺候他。
  郦羽越想越烦躁,他捂住脸,又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的。声音随着肩头一同颤抖着。
  “我那时真的没有推他,没有推,他是自己向后倒下去的……可除了梧枝,都没有人相信我。”
  “有啊,我信。”
  郦羽听了心中一惊,等他抬起头时,姜慎那张脸突然悄无声息地凑近,吓得他向后一仰,眼看着整个人就要连同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姜慎眼疾手快,连忙抓住他的衣襟,轻轻一拽,将他重新拉了回来。郦羽猝不及防,又猛地一头撞进了一处带着馨香的柔软之中。
  不仅如此,郦羽听见姜慎被他撞得闷哼了一声,胸膛跟着微微起伏。清晰的心跳跟那缕馨香令郦羽莫名开始面红耳赤,连指尖都开始微微发烫。
  然后他就这么被姜慎伸手抱在怀中。
  “好阿羽,我信你。”
  等郦羽回过神,也不知被他搂了多久,他手忙脚乱地把人用力推开。
  姜慎的母亲慕贵妃生得十分高挑,而姜慎似乎继承了母亲的身量。还不到十五岁,就蹿得比郦羽高大半个头了。除去那张尚未脱去稚气的脸,已经完全是成年男子的体型。
  明明前两三年还是能反被郦羽按在地上揍的瘦豆芽一根。
  “——啪!”
  很快,姜慎捂着被打得通红的左脸,不可理喻地瞪着郦羽。
  “我好心拉你一把,没让你摔个狗吃屎,你居然打我?!”
  “谁让你突然吓我的!而且刚、刚刚还拿桃核砸我。”
  “那是杏核不是桃核!”
  “有区别吗?”
  姜慎气得几乎跳脚,“当然有区别!桃核那么大,非得把你脑袋砸出个洞不可!”
  他看着郦羽卷起袖子,又连忙喊道:“郦羽,你别不知好歹!本殿下都说相信你,你倒好,还对我动手是吧?”
  “你相信我有什么用?你信我,我不还是成日被关在书房哪都不能去!”
  “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
  “不需要!你哪次不是处处给我帮倒忙?”
  二正吵得不可开交,屋外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令郦羽为之一惊。
  “公子,公子?您在跟谁说话呢?”
  是梧枝的声音。
  郦羽清了清嗓子,“咳咳,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在念书呢!有事吗?应该还没到送点心的时间吧?”
  他虽在书房被祖父勒令禁足了快一个月有余,不过吃喝倒是没人少他。甚至因为没事做,他吃得比以前更多…早中晚除了正餐,必然是要加各种点心。
  “公子,西苑那边传话,说老太爷一会儿来找您,有话对您…啊,见过老太爷。”
  郦羽这边“哦”了一声,心里顿时了然。反正祖父肯定又是来做他思想工作的。无非就是让他从现在开始收起玩心,在家好好读书,来年春闱博个功名……
  他眨巴着眼睛,与面前的姜慎相互对视。
  随后,他抓着姜慎,把他用力往桌板下按。
  “你干吗啊?”姜慎不得其解地挣扎。
  “这还要问吗?我祖父来了,你快点躲起来!”
  姜慎却硬着脖颈,神色倨傲,“郦老头来就来,关我屁事?我堂堂六皇子,躲到桌子下面,成何体统……”
  郦羽心想这小子还在嘴硬,他若不是怕郦太傅,干吗不从郦府正门拜访?
  但他现在没时间跟姜慎抬杠。姜慎在一众皇子之中,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刺头。祖父最烦的也是他。要是看到他,不仅会骂他,绝对还会连带着郦羽一起遭殃。
  郦羽总算把他连推带踢地藏到桌子下。后脚他祖父郦融便推门而入。
  此刻郦羽已经正襟危坐,连方才还凌乱的头发都理得一丝不苟。他抬头看见祖父,便规规矩矩地抿嘴一笑,立刻站起来。
  “祖父!您老了…呃,不对,祖父,您来啦!”
  不过,门口那老头确实是比前几年苍老了许多。他须发皆白,身形清瘦却挺得笔直,如鹤如松。双目炯炯,只是被一扫,郦羽便心虚地垂下头。
  郦太傅怀疑地打量起他,“羽儿,你贼头贼脑地那干什么呢?”
  “我在读书啊。”郦羽眨眨眼,“我听祖父的话,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功课之上,祖父想问什么,都随时考我都可。”
  郦融背着手,缓步踏入屋内。却在扫视了书房一圈之后,锐利的目光还是牢牢落在郦羽身上。
  “读书就读书,你紧张什么?瞧你满头大汗的。梧枝,去端碗杨梅荔枝饮过来,给你家公子解解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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