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虹 第110节

  周倾回到自己家,看到的依然是灯火通明的房子,但是她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开回来的。
  危机发生的时候她只是感觉到烦和累,此时她却感觉身体像一片片腐烂的肉拼接而成的傀儡,四处流脓,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的我命休矣的荒谬。
  按照这病情,她应该被送去icu观察。
  周倾揉搓了下脸,可能是自己咬人的行为太癫了,是疯狗吗?
  家里人吃饭的吃饭,写作业的写作业,周倾在客厅坐下来。
  苏荃换了身衣服,拿着包准备出门的样子,看见她一脸沮丧,“处理好了吗?”
  周倾:“什么?”
  “公司的事。”
  周倾说税务机关和稽查局的人在查,他们公司内部也在梳理,她面对妈妈不自觉坐直身体,然后汇报:正好也趁这个机会清除一些坏账病灶。
  苏荃说:“既然自查就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祸患。”
  周倾正在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苏荃已经走向门口,周倾问:“天都黑了,你还要出去吗?”
  “天黑又不是天塌。”苏荃觉得她有点儿好笑,说:“你只是遇到一点麻烦,难道我连正事都不做了,留在家里安慰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荃想一想:“我今晚去上海,这两天可能都不回来,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像交代小孩子,也像领导交代下属。
  周倾看着被关上的中式雕花门,其实有一刹那,她真的想让妈妈在繁忙的工作中停留那么几分钟,走过来抱抱她,摸摸她的头发,鼓励她困难总会过去的。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妈妈不是一个温情的母亲角色,也没有那么多耐心。
  可能她已经对自己失望,近期表现实在不佳,周晋仁说的如果她是这个处事水平,将来怎么担当的起大任?
  周倾再次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换了衣服去跑步,一口气跑五千米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平时就有规律的锻炼,身体微微出了些汗,她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冰激凌的时候,让店员给她拿包烟。
  周倾以前见人愁苦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店员问她要什么牌子的,周倾说随便,店员像是懂了什么给她拿了盒爆珠,还贴心给了个塑料打火机。
  她走到门外点燃,有点水果甜,但更像工业香精,总之很奇怪的味道。抽到最后还有呕吐的感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抽的下去的。
  但他似乎也没有烟瘾,说不抽就不抽……周倾大脑恢复清明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在面对和梁淙的矛盾的时候,其实是带着某种过去分手的怨恨。
  已经不是工作上的分歧。
  他永远都是这样,比她冷静,比她也更早认清局势。就连分开也都是他先走出去的,一旦翻起旧账,周倾就发现自己全无潇洒气质,简直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恨到哪种程度?把他剁了喂鸡。
  她实在抽不来烟,把剩下的扔了,回家洗澡睡觉。
  *
  梁淙拖着受伤的手把常境从他家里叫出来,问他,我让你去联系张宇处理他的问题,你找他谈了吗?
  常境一脸懵,视线滑动,看见梁淙僵持处着的手部动作,很快就注意到他食指是肿的,像一根腊月的红萝卜。
  “你聋了还是哑巴了?”梁淙耐心匮乏,“我交代你的事呢?办了吗?”
  常境只好回答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但也不用着急吧,眼下哪件事不比这件事重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梁淙的手指,有点儿恐怖,想问你是被狗咬了吗?
  梁淙闻言直接爆了粗口:“你他妈带没带脑子上班?我给你安排事还是你给我安排?”常境从来没见他如此急赤白脸过,总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调调。
  “张宇大概是收了对家的好处,把周倾的公司给举报了。”他眼神一顿,极为讽刺地笑了,“现在周倾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
  “举报什么呢?”常境尝试着从一团乱码里找出线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股风盛行,各家竞争激烈,你举报我我举报你,很正常的。”
  梁淙说:“你现在就去查他的关系网,银行账户,包括亲属的,他最近都在跟谁联系。”他的声音很定,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感。
  “好好好,我立马去办。”常境几乎是一种抱头投降的姿态。“你的手怎么了?跟人打架了?”他忍不住问。
  梁淙的手机不离身,或者这几十分钟就没有断过,一直在忙碌,抽空回答:“周倾咬的。”
  ——卧槽,你们相处这么激烈的吗?
  常境十分好奇,但也不好趴人家床底打探隐私,就说:“看着好严重,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我有别的事。”他的眉头压得很低。
  “被狗咬了都要打狂犬疫苗的,何况周大小姐的嘴,800种剧毒不下吧?”
  梁淙撩起眼皮,视线从手机上挪到他脸上,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然后他说:“找关系去问一问税务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出结果。至少在舆论上不要把事情搞大。”
  常境跑去买消毒的东西,又回来,叹口气说:“就算拉磨的驴也要停下来嚼口干草喘喘气吧。”你只是她男朋友,又不是她爹。
  “如果不是你办事拖沓,不会有这些麻烦。”梁淙瞪他一眼。
  常境撕开他给自己胡乱贴的创可贴,可以看见伤口切面,红的红白的白,完全不是破了层油皮那么简单,下手的人是真希望他感染死吧,“这要打破伤风了吧?”
  梁淙把手抽回来。
  常境又赶紧拽住,“好了好了不说了。之前我就说周大小姐不要招惹,谈恋爱还是得找我老婆那样温柔顺从的,事业型的女人不适合你这样的成功人士,太会睚眦必报,你但凡辜负她一次,她会立马置你于死地………话说回来,她自己要是没问题,别人就是举报到天庭都没用啊。”
  梁淙一句话没听进去,一直在摁手机,许励在飞机上电话关机了。
  “话说,她真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了吗?”
  “你现在问这些的意义是?”梁淙表情不悦,声音很沉。他只知道周倾刚开公司的时候行事算大胆,不确定在严肃问题上有没有收敛。但无论如何,周倾做出的结果他享受到了收益,“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你不会想给她收拾烂摊子吧?”
  梁淙并不回答,甩开手不弄了,说:“我有事先走。”
  他的电话接通,联系上另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还要处理自己公司的事。常境听后直接吓到腿软,生理意义上的,“这个女人是疯了吧!”
  梁淙皱眉:“惹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周倾的原话。
  常境有种人生完蛋了的感觉,他跟着梁淙从飓风出来,从头开始当牛做马,就是要等着敲钟的那天美美身价翻倍,“你没有骗我吧?”
  梁淙真的要走了,他想一想,“前提是她没有骗我。”
  之后的时间他们像在彼此的世界里死了一样,梁淙忙得像个陀螺,等许励回到明州,立马开会。
  ipo资料泄露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不仅是公司的财务状况,还有未来几年的经营策略,许励说麻烦的不仅是机构处罚,要是被竞争对手利用,这么多人几年的努力全白搭。搞你的人确定要玩这么大吗?
  梁淙吐着烟,说那不至于,他眼下有一片暗影,眼神倦怠。
  “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资料泄露出去。”人家也不好过分指责梁淙,但这个纰漏确实从他这出的,“哪怕再亲的人也不行。”
  梁淙呼吸停了几秒,任由尼古丁过肺。坦白说他没有防过周倾,真正意义上,是因为他还活在他们共享各种账户密码的时间里,并不认为她是自己的敌人。就像他会毫无心理负担地翻看周倾的手机,电脑,各种软件和邮箱,还不觉得自己缺德。谁爱有边界感谁有去,那不属于他。
  “她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未必。”梁淙眯了下眼,模模糊糊地说。
  许励只能叹气,“我去探探上面的口风。”
  *
  梁淙这天去了趟梁宝华那,近日里家里不怎么太平,梁宝华在外面运动的时候小脑中风了。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共济失调,说话言语含糊,外人看着十分费劲。
  他这算身体抱恙,坊间传闻数个版本,家里也来了一波又一波人,明面上表达关心但梁淙估摸着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的,结果发现他还能吃能喝,只好失望回家去。
  梁淙和梁宝华说了几句话,几位叔叔来了,他出来站在走廊看对面的国画,说是梁宝华从香港拍卖行拍回来的,一位顾姓大师的封山之作。
  屋子里很吵,梁淙看着那幅画出神,没人搭理的梁溢游手好闲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说,爷爷这波要是挂了,咱们家是不是就完蛋了。”
  梁淙回过头看他。
  “叫什么来着,树倒猢狲散还是家道中落?”他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成语,但又很想装逼。
  梁溢一脸可惜地说:“哎,他只是小脑中风,一顿还能吃俩带馅儿大馒头。”
  梁淙不关心梁宝华吃了什么,换个频道跟他说话,“是你干的还是梁云峰让你干的?”
  “你说什么?”
  梁淙不说话只看
  着他。
  “哥,你终于问到我啦?”梁溢说,“在你眼里有姓名我太开心啦!”
  第101章 he的定义
  chapter101
  梁溢承认,事情是他做的,这种手段他多的数不清。合资公司在成立之初就在梁家的观察范围内,难道会放任一点儿都不管么?
  “哥,之前我提醒过你的呀,你怎么忘记了?”
  梁淙的脸冷到了北极圈,但并不意外。
  “之前我也说了,你要想要倾虹我也可以帮你,你还是一点儿都不听。”梁溢这个时候看着真像个正常人,眼神里是和梁淙一样的冷静,两人眉眼更相像了,“我这次可没有搞什么陷害那一套,光明正大的。”
  梁淙还是没说话。
  梁溢看他这反应古怪,怎么都不揍他了,甚至也没骂他一句,这让他完全没有做成事的爽感,一拳打在棉花上。
  梁淙简单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梁溢有点儿急。
  梁淙把手机放回衣兜里,说:“你需要点教训。”
  梁溢正在把梁淙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灌入脑海中,按照他的经验,字数越少事情越大,梁淙已经出去了。
  梁溢的眼前闪过门口透进来的光,让他的脑子有点儿晕,一时没有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梁云峰从里间出来,问:“他人呢?”
  “走了。”梁溢又笑嘻嘻地说。
  “你们刚刚在门口说什么?”
  梁溢说:“说是你让我去举报周倾公司的。”
  梁云峰的脸黑如锅底,“你疯了是吗?”
  “你不是一直拿我当傻子吗?真这样你又不高兴了。”
  梁云峰说:“梁淙现在一点儿顾及都没有了,你知道吗?”之前梁淙是顾念着宋建兰,也想要财产,不愿意与飓风为敌,但现在他和宋建兰离婚了。
  *
  周倾这些天没在公司,林薇一早就给她发微信,公司门口停了一辆搬家公司的车,说是来搬梁总的东西的,因为林薇提前没有收到通知只好请示她的意见,让不让人上去。
  周倾莫名:“问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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