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虹 第97节
“有两句话想跟你说。”
“哦,我正好也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周与行正要问什么事,门又被人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简从舟,周与行截住了话头,简从舟大喇喇地问:“你俩在这做什么鬼事呢?”
周与行瞥她:“把嘴摆摆正再说话。”
“行,你也不要狂吠了。”简从舟当仁不让地说,也看见周源说的开花,赞叹道:“今天这香烧得不错啊,看来二叔在地下过得挺滋润。”
周倾笑了一下。
周与行说:“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了,不尊重。”
“毛病!”
今年大家庭一起吃年夜饭,摆了两桌。饶是他们三个人已经是大人,各有担当,在这个场合还是要去坐小孩儿那桌。
热热闹闹吃了饭,除了周与行不太开心,因为他被长辈催婚了,“与行都三十多了,谈个一两年结婚,再要个孩子,我们也能帮忙带带。”
周与行说:“你们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还管这么多?”
“看吧,说两句就急。”奶奶说:“也不知道死前能不能看到小重孙。”
周源立马显摆道:“奶奶,你可以让我姐姐给你生小重孙,我姐姐谈男朋友了。”
奶奶对周倾谈男朋友的事,也表现出了一定的积极性,但心中稍一琢磨,就说:“你姐姐生的是人家的人,姓别人的姓,跟咱们老周家可没关系。”
简从舟和周倾齐齐翻白眼,这话听了二十多年,耳朵起茧子了,也懒得反驳。
周晋仁给他老娘递了一盅白酒,他自己早已喝得面红耳赤,嘴上不慎利落地说:“喝吧喝吧,还堵不上你的嘴吗?什么年代了,还搞传宗接代的那一套啊?”
“你又发什么神经?”老娘嫌弃他。
“谁说倾儿的不是咱们老周家的?我跟侬港,周倾就是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根本就没去了解她,外面人都喊她周总的,你就在这哈港八港……”他连带着方言都出来了。
简从舟已经拉着周倾出了门,问她:“你是不是在小叔那充钱了?否则他干嘛这么维护你?”
“那是真的充值了不少,年套餐。”周倾问:“你也要充吗?”
“给他充钱,我肉包子打狗算了。”
周与行也跟着出来,他牵着周源的手走在前面。四个人一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座座乡村小楼,在一炸一现的烟火之下,像童话故事书里的场景。
周与行说等他混到四十岁,就来乡下也建一座小别墅,种种菜钓钓鱼,退休的生活美滋滋。
简从舟和周倾牵着手没搭理他,两人回忆着她们小时候的事,下河捉过螃蟹和小龙虾,脚趾还被石子割伤了。
简从舟说:“我去香港的申请公司同意啦,很快就要走了。”
周倾知道,简从舟一直想去香港分公司工作的,这个机会她等待许久,每天都在包里放本《20天学会粤语》。
“这么快,你不是刚刚谈了男朋友吗,要异地啊?”
“亲爱的妹妹,我怎么可能谈异地恋呢?”简从舟说:“直接分了。”
周倾打趣:“这不是怕你寂寞么?”
“到那再谈一个就好了呀。”
周倾觉着简从舟真是神人,“你想谈就能谈到啊?那些男的都拿着爱的号码牌排队等你?”
“你姐姐我聪明优雅,知趣大方,浑身上下都是优点,窈窕淑女,君子自然好逑,这有什么难的?”
周倾没说话,周源现在前面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大姐真是自恋狂!”
简从舟没理小屁孩,说:“对现在的我来说,爱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事了。恋爱谈多了也烦……”
这一晚周倾和简从舟一直住在乡下的老宅里,聊天到早上,一夜鞭炮声不断,直到听见家中长辈起来做年饭。
周倾的手机也跟鞭炮似的,一直响个不停,越来越多人给她发新年祝福了。
“你不要处理一下吗?”简从舟问她。
“太烦了,这个时候也没重要的事。”周倾直接把手机关机了,“我的大脑需要休息。”
等到早上吃过了年饭,太阳出来,人们开始正常的生活运作,周倾才把手机打开。
她看见昨夜零点梁淙给她打的电话,两个,她没接,他就没多打。
周倾也知道梁淙一个人,他并没有过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只是周倾的心情乱糟糟的,也有点难过和盲目。
这种时候并不适宜沟通,她需要自己在脑海里把一切整理清楚。
上午九点,周倾算了算他那边的时间,给梁淙去了个电话。
“你昨晚关机了。”梁淙平静中带了质疑的口吻,“我给你打两个电话,都没有接。”
周倾笑着道:“也许你打到第三个,我就接了?”
梁淙也笑了声,不冷不热,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周倾知道他有自己的骄傲,他从不做纠缠。
“周倾,你有什么事吗?”梁淙并没有接周倾的这句玩笑话,凭经
验直觉她有问题。
周倾也很直接地说:“我的心情有点不好,或者说,很糟糕。”
梁淙没有问她怎么回事,而是说:“那就休息一下,不要对自己有太高的要求。”
“你说的对。”周倾点了点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周倾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没有问为什么,否则周倾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听了他的电话内容呢。
其实那些话,他早就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过。只是他这次说得太认真,也太冷血了。周倾意识到这是真的。
他没想到会被行车记录仪记录到,也没有想过瞒她,可是周倾仍然觉得别扭。
这几天,她在深夜里,一度难过到心脏酸痛的程度。
也许这就是妈妈说的道理,真和利益掺杂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扭曲的。
*
周倾在乡下住到初三回城,直接去找周与行。
她跟周与行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考虑拟定个退出协议。周与行感觉很突然:“你跟梁淙商量好了?”
“没有。”周倾说:“我准备写好协议再去跟他说,直接让他签字。”原本她是准备等梁淙先开口的,但是现在她没法等了。
“为什么?”周与行说:“你准备跟他分手?散伙?”
“不是。我们事业上应该做个切割。”
“懂了,保持感情的纯粹,这样挺好。”周与行笑着道:“但是rb今年才算得上开始盈利,你准备怎么回购?净资产等价吗?这么吃亏的事,姓梁的那个人精应该不会答应。”
周倾已经想好了,态度也很坚定,说:“分期退出吧,第一次退出30%,剩下的70%两年内退完。他应该能接受。”
“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
周倾说:“我做事一向有计划,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好,我来帮你做合同。”
周倾过年这几天应酬有点累,脑子也疼,她躺在周与行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你过年的时候要跟我说什么?”
周与行看她完全不设防的样子,避开了视线:“原本我是有点儿不爽,你和梁淙感情和事业都纠缠在一起,担心你吃亏。但我这些时间想了想,你早就不是一个需要人出头的小孩子了,我的担心很多余。”
周倾想也没想就说:“你本来就不应该有多余的担心,只需要做好律师、以及哥哥的本分就可以了。”
周与行沉默了一会儿。
作为一个家庭的既得利益者,周与行对两个妹妹是很有愧疚感的,也极尽自己所能地去照顾她们,这种习惯从他们孩童时期就延续到了现在。时间太久,以至于中间出了点差错。
那天周倾说的那些话,也许她明白了个透彻,也许也是糊里糊涂。
但是周与行自己需要承认,这种“照顾”让他的大脑程序出现了一行乱码,朦朦胧胧的,禁忌的,包括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直到运行的时候谬误显现,被别人发觉。
这些,周与行须得自己纠正过来。
看他长时间不回应,周倾投递过来狐疑的眼神,“你的声带失效了吗?”
“我前阵子看了个大师,给我个建议,叫我不要干预别人的因果,否则损的是自己的福气。”周与行说:“所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周倾笑了一声,她并不相信玄学那一套,说:“什么大师啊?相信这些,说明你老了。”她停了下,想一想又说:“但说的还有点道理。”
“你认同了?”
“翻译直接点,不就是: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吗?早就有人总结出来了啊。”
周与行也笑了,“一个女孩子,说话别那么俗气。”
周与行很快把合同做了出来,周倾看了之后修修改改,梁淙当初投给她的那些钱,这三年周倾也帮他赚回了不少,基本上做到了公平。但是梁淙要拿rb做他的商业部署,是不能了。
周倾去周与行那里拿了合同回来,她的车去补漆了,周与行说送她回公司。正巧是初八开工那天,下雨了,路上又开始堵。
周与行跟周倾说着事情,周倾则在脑海里盘算着怎么与梁淙谈,谈判的方式很重要。
雨水不大也不小,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车开到园区,周与行问:“今天有要紧的事吗?要不要吃火锅去?”
“没胃口,下次再说。”
“我就知道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周与行奚落着她,将车停在了周倾的固定停车位上。
刚解了锁,周与行就看到了旁边的黑色宾利,里面还坐着人,可不是梁淙吗?也不知道坐在车里干什么呢。
周与行把车窗降下来,弄出一点动静,梁淙那边很快就察觉了。
周倾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正准备下车,门却被周与行锁上了,“干嘛?”
“往左看。”周与行提醒了一句。
周倾刚扫过一眼,周与行就把车倒出了停车位,然后开出了园区。周倾觉得他有病:“干什么?”
“看某人不爽,膈应他一下。”周与行淡然地道:“走,咱们吃完火锅再回来上班。让他慢慢等。”
“神经。”
“嘿,他怎么没追上来?看来对你的感情也就那样。”周与行嘲讽道。
“你真的有病。”周倾嘴上骂着周与行,心里却像水珠掉进荷叶上,零零落落地都抖动着。
车子越开越远,她从后视镜里模模糊糊地看到梁淙从车里下来,站在雨里没动,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