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虹 第96节
周倾警告他:“不要再在我面前说梁淙一个不字,
你要是敢在别人面前散布一个造谣他的字眼,我的手,绝对会抽到你的嘴巴上。”
梁溢的眉头皱得很紧,接着哭笑不得:“你俩可真是……”
周倾走了。
梁溢坐着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茶水准备间,门一关,什么光都没了,他坐在那很久,透过一个缝隙,看见周倾身姿利落地穿梭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完全不受影响。
她的气血充足,落落大方,性格开朗,作为倾虹的继承人,和梁淙还真的挺配的。从小到大,家里有个什么社交场合,第三代被推出来的人总是梁淙,给人介绍这是梁宝华的孙子,梁云峰的儿子……
梁溢嫉妒吗?仇恨吗?
梁溢只有羡慕,更想和他哥恢复过去的感情,但是梁淙却说这太恶心了。
*
梁溢上面有两个姐姐,比他大几岁。按照通俗惯例,他作为男孩,出生是父母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但是爸爸对他很冷淡,只有在他每次闯祸、或者下发成绩的时候进行责难。他还以为那就是严父的风格。
印象里,妈妈从来没有抱过他,也没在他生病的时候表现过一次嘘寒问暖,碰到问题只会打电话,让爸爸回来,说:“你自己揽的摊子自己管,别推给我。”
只有保姆照顾他。
没有享受过关怀的人,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以为自己作为男孩子,这是父母给的历练。
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亲戚说他长得很像堂哥,俩人一块儿走出去,旁人都以为是亲兄弟了。小孩子对长得像这种说法没概念,他也没留意,毕竟梁淙不跟他住在一处。
只是有次过年,那个大家庭凑在一起,又有人聊起这个话题。梁淙多看了梁溢一眼,说:“是挺像的。”
大人但笑不语,估摸着知道怎么回事,故意的。
梁淙当时也不大没能参透,毕竟堂兄弟长得像也很正常。
男孩子之间容易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梁淙和梁溢玩了一下午,发现他也喜欢打球,送了一副球拍给这位堂弟。
虫子都有趋光性更何况人,梁淙随手的一个善举,梁溢就开始依赖了。
他总是去找梁淙,干什么都向他看齐,什么话都跟他说。
梁淙并不是个多热情的人,但是对梁溢挺有耐心的,可能是出于同情,也可能是天然的血缘关系的吸引。
当然梁淙也有自己烦心的事,他时常闷闷不乐。梁溢问他,他打发走了他:“毛都没干,跟你说什么?”
梁溢说:“这有什么,我懂的事很多的。”
“跟我说说,你知道个什么?”
梁溢那天下午就在梁淙的房间里偷喝啤酒,翘着二郎腿说:“我可能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大概率是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
梁淙漫不经心地觑了这小子一眼。
“我妈从来不拿正眼看我,我爸只有在我闯祸的时候家法伺候。”梁溢说:“但是他们对我俩姐姐就不是这样的。”
“你是蠢货吗?”梁淙说:“你去照照镜子,领养来的,会跟家里人长得像吗?”
梁溢这一想也对啊,那是为什么呢?
当时梁淙在青春期,发现父亲出轨,价值观处于极大怀疑的阶段。略一挑眉,想到了一种可能:梁溢可能是叔叔出轨生的。
梁溢意会到,骂了声卧槽,哥你太牛逼了。
宋建兰安排梁淙出国,让他不要管家里的事,只管自己。后来梁淙放假也很少回去,和梁溢的联系也就慢慢减少。但多少也能体会彼此的心情。
梁淙在外见识的多了,畸形的家庭五花八门。在外挥金如土,回来可能就戴上银手铐的,比比皆是,他逐渐能接受中年夫妻各自变心是常态。
但是在某一天,宋建兰告诉梁淙,梁溢根本不是他叔叔的孩子,其实是他爸跟外面的人生的。梁云峰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出轨了。
“这太恶心了。”梁淙无法直视自己和梁溢的交情,他对梁溢的好都变成了伤害宋建兰的帮凶。
梁溢那次被梁淙点到了鼻子上,不知道他哥在骂谁恶心,他?还是大伯?梁溢自动把这顶帽子戴到自己头上。
从那以后,梁淙没再用正眼看过他。
梁溢想,靠,我也很无辜啊,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是非不分地就不理我了?
他一直崇拜梁淙,梁淙打网球他也打网球,梁淙学金融他也学金融,梁淙进家里企业做事,他也求大伯让他进去。他真的很想像他哥一样,更想超越他,比他做得更好。
可无论他怎么作妖,梁淙就是不搭理他。
因为他设计陷害倾虹厂,梁淙亲自把他揍了一顿,是他这两年最爽的经历了,从头痛快到脚,所以他一下都没还手。
他能把梁淙给气到也算本事。
门外的周倾已经离开了,梁溢走出来。连这样的女人都爱梁淙,梁溢不明白,为什么最好的爱,都流向不缺爱的人呢?
*
周倾并没有把梁溢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梁淙是什么样的人她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何况做生意不趋利没心机,直接飞去巴黎好了,去做圣母吧。
接下来就要到春节了,rb公司的年会梁淙并没有参加,他去了国外的工厂,周倾作为老板,在年会上发了几十万的红包,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辛苦付出。
晚上梁淙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春节他还在外面。
“你的车前面蹭掉了块儿漆,记得去补。”梁淙肯定是没蹭过,跟她说:“自己开的时候注意一点,别抢快,早了那么一秒两秒没什么意义。”
周倾自己都没察觉,“你开车也那个德行,在说你自己吗?”
“我不像有人技术烂。”梁淙也笑,在电话里跟她逗了两句。
公司放假后,周倾去梁淙那取车,果然看见前面有一点点划痕。饶是周倾没有强迫症,也不是完美主义者。但这辆车尚在她的新鲜感内,看着这么个划痕还是有点儿心烦。
周倾坐进车里,看见干干净净的副驾上放着一只蓝色丝绒的首饰盒,很明显是给她的,原来醉翁之意在这。
看那形状大小,很像戒指。
梁淙送了她另一对耳钉。
夹了一张纸条:新年快乐。
他是故意的在试探她,还是吓唬她呢?
她把车开去修,4s店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这漆国内没有,要从国外寄过来。要等一段时间,周倾也不着急,便先做了个清洁。
她把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拿下来。原本只是想探个究竟,到底是在哪蹭的,隐隐约约记起来了,有次开去乡下,路面太窄蹭到了旁边停着的三轮车。
梁淙未免太仔细了,这也能注意到。
但看着看着,就调到了别的时间上去。
车一直在梁淙家车库待着,他没怎么开,一共两次。一次是送她回去的那天晚上,另一次是隔了一天的下午,他开去了公司。
录音功能在车机系统中默认的是开启,她没有动过。
说监视有点儿故意,周倾根本就没往那个方向上想。梁淙开车的时候都特别忙,一直在打电话。
一次是跟梁云峰谈收购,周倾已经知道了。
另一次是与常境通话,说的是同一件事。梁淙就是拖着飓风找不到合适的受让方,不得以找上自己,直接一杀到底。
常境调侃他:“你这算坑梁董吧?也就他拿亲儿子没办法。”
梁淙不在意地道:“这是他自找的。他愿意买单。”
“六旬老人,本该是退休的年纪了,每天都焦头烂额奋战在第一线,都有点儿我见犹怜了。”
常境说:“还有个倾虹集团追着打,真是够头疼的。”
梁淙没说话。
常境说:“你要不要从中调和一下?”
梁淙沉默了一瞬,手指点着方向盘,笑道:“我曾经找过苏荃谈合作条件,被她拒绝了,我不会再谈第二次。这两家要斗个你死我活,于我无关,何必去浪费口舌。无论谁死谁活,我有利可图就行了。”
常境笑了声,“但你和周大小姐
又是这个关系,怎么收场?她不好糊弄。”
梁淙没有回答,简单说了句:“我到家了,挂了。”
周倾也关掉了视频。
*
除夕这天,一家人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过年。
别墅的一楼供奉着爸爸的照片,周倾带着周源上香。周倾以前觉得对着静物讲话得不到回应,太无力了。
今年她总算自洽了些,能讲的东西很多,也能静下心来了。比如她终于可以骄傲地告诉爸爸,她在事业上算是取得了小小的成就,解决掉了一些麻烦,不再是什么振兴集团的宏大而虚无的命题,而是可以承担起责任。
她依然会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
周源看着爸爸照片前面燃烧的香炉,撑着下巴,好笑地对周倾说:“看来老爸对你很满意,你看,他都乐开花了。”
周倾一看,果然香灰炸成菊花的形状,也笑了。
周源又说:“怎么不说说你谈恋爱的事啊?”
周倾斜他,“话多。说你自己,别扯我。”
于是,周源跪在蒲草垫上,双手合十,老老实实地道:“老爸,我会好好学习的,保证下学期考进班级前三十。如果没进前三十,我就卷铺盖从家里滚蛋……”
听着真的很真诚。
可周倾对他的后脑勺“吧唧”一巴掌,严厉道:“你们班一共就二十六个人,你考什么前三十?”
周源:“……开个玩笑嘛。”
祭拜原本是件严肃的事儿,但姐弟俩说着说着就又吵闹起来,太不严肃了。周源现在也不说让妈妈揍死姐姐了,而是对着黑白照片哭诉:“她总欺负我,我说不过她,也打不过她,老爸,你的宝贝可太难了,要不你把姐姐带走吧?”
“你说什么?”周倾又不满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周倾立马捂住了周源的嘴,姐弟俩一起噤声不语。家里长辈很是忌讳如此轻浮的氛围,怕小孩子祸从口出,最好不要张嘴。
来人是周与行,他推门看他们扭打在一起的样子,皱了皱眉,然后说:“干什么呢?吃饭了。”
姐弟俩同时松了一口气,周倾松开周源,小家伙如获大赦,一溜烟地蹿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周倾和周与行,周与行不知为何有点儿尴尬,他去洗了手,也上了柱香,跟周晋恺说了两句话,十分恭敬的样子。
“倾倾,你今晚回城里吗?”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