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这些长篇大论,杜禾敏之所以说得这般流畅,是因为她早在心里演练了成百上千遍。
  爱情的力量真的很伟大。
  它可以让一个插科打诨的嬉笑者蜕变为一个声情并茂的演讲家。
  这也是何欢第一次见到如此专注且深情的杜禾敏。
  接二连三的冲击太大了。
  何欢几度失聪般地听不见杜禾敏在说什么,却能看见杜禾敏眼眸中莹莹闪烁的亮光。
  这样灼目的亮光,这样灼人的情意。
  距离她上一次看到,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
  她的眼和心,都被烫到。
  于是她无所适从,于是她落荒而逃,抽出被杜禾敏握着的手,绕到了临窗那边,心神不宁地坐下。
  第57章 旖旎的齿痕。
  何欢的反应比杜禾敏预想中的要淡定很多,这无疑也给了杜禾敏更进一步的信心。
  她必须一鼓作气。
  要不然过了今晚,她恐怕就再鼓不起勇气对何欢剖心剖肺地示爱了。
  有些机会只有一次,而有些话也只有一次说出口的机会。
  杜禾敏也起身绕去窗边,蹲在何欢跟前。
  何欢腰身微弯,呆呆地盯着窗帘,深沉的眸子比窗外的夜色还深,眼梢薄红,似有流泪的征兆。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杜禾敏道了声歉,而后垂眸看着何欢置于膝盖上的交扣的两只手,“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在想,我刚刚讲的有些话过于理想主义,不切实际。”
  “那,我再跟你讲一些现实主义的,你听听就好,就当,就当突然拥有了超能力,意外听到我的心声了。”
  言及此,杜禾敏挺了挺胸脯,调整姿势,尽量让自己蹲得端庄点。
  随后咳嗽一声清清嗓,换上了惯常的轻快语调,有板有眼道:“请允许我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禾敏,今年34岁,985重点大学研究生学历,就职于天木中学,是一名兢兢业业的高中化学老师。”
  “身高170,体重110,样貌周正,三观也正,性格乐观爽朗,幽默风趣,不抽烟、不赌博,喝点小酒。有过两段感情史,分别在大学和刚工作时。分手原因,一个迫于压力去结婚了,一个喜新厌旧跟别人好了。我不说前女友坏话,只在必要时陈述事实。”
  “我是家中独女,双亲健在,对我的性取向不特别支持,但也不过分反对。他们时常唠叨,是恨铁不成钢,也怨我自己不争气,都三十好几了还没交到靠谱又稳定的女朋友。”
  “名下暂时无车无房,但有将近六十万的个人存款,付房子的首付或全款买一辆代步车都不成问题。”
  “伴侣若需要保障的话,我父母和过世的奶奶都给我准备了一笔嫁妆,嗯,还是改叫安家费吧。可以全款买房买车,落在我和伴侣两人名下。”
  “我喜欢享受人生,但并不是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的那种享受,是喜欢体验,吃的喝的玩儿的,能不错过的就都别错过。”
  “在内,我也能居家的,厨艺不说精湛,但肯定能入口。缺点是,嗯,用我妈的原话说,我眼里没活儿,所以我宿舍里就,就总是有点乱。不过我发誓啊,我发誓!”
  杜禾敏举起右手,指尖朝上:“我不是不爱干净,也不是邋遢懒惰,只要有人提醒督促,我什么家务活儿都干的,我手脚可麻利了。”
  “说了这么多,你恐怕也记不住,几句话高度总结就是,有个叫杜禾敏的女人,家世清白,容貌尚可,品行端正,身体健康,工作体面稳定,无经济困扰,无家族遗传病史,最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欢、很喜欢另一个叫何欢的女人。”
  何欢被她急于自证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一扫阴霾,无奈又酸楚地睨了她一眼。
  氛围由沉重转为轻松,杜禾敏喜上眉梢,心脏更是小鹿乱撞。
  具体是什么时候对何欢动心的呢?
  大概是从何欢那句“奶奶,我是禾敏的女朋友,我叫何欢”开始的吧。
  不,应该比那更早。
  当初军训基地的那碗面就已经将她的胃拴住,将她的魂勾去了。爱上何欢,迟早的事。
  “说完了吗?”
  冷不丁听到何欢出声问话,杜禾敏猛一激灵。
  大脑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停运转,不停将这十来分钟的输出排列重组,检查自己还有哪些该说的、要紧的话没说。
  很快便查出了遗漏。
  同性婚恋中有一个不容忽视,且最好双方事先商量并达成一致的问题——要不要孩子。
  “何老师。”杜禾敏软软地喊了声。
  倔强地等着何欢转头看她。
  像有羽毛从心尖扫过,何欢的眼睫和手指都颤了颤。
  这几年亲朋好友给她介绍的男性相亲对象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她碍于情面加过几个联系方式,但一个都没深入聊过,更没见过。
  她做不到向父亲和兄嫂承认自己对男人无感,因为自明柚之后,她也并未对其他任何女人有过心动的感觉。
  唯一能坚持的,想为自己做一次主的,就是不再第二次步入和男人的婚姻囚笼。
  至于和女人的婚姻,她从没想过。
  工作日都在学校,休息日基本都在家里。
  不出门、不社交,很大程度地断绝了人际往来,将自己封锁在单一的、局限的关系网里。
  她对未来没有计划也没有蓝图,她的未来,只有她自己。
  但今天却有个人面对面地向她表达着火热的情意,无比憧憬地畅想着和她的未来,而且还是个女人。
  一个对生活充满激情的,处事豪放飒爽的,常常能逗她开心的女人。
  杜禾敏活成了自己想活成的样子。
  用一种让人舒服的顶级人格魅力感染着身边所珍视的每一个人,并润物细无声地为她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情绪价值,无私又无畏。
  而她便是“受益者”,之一。
  杜禾敏很好。
  是真的很好。
  何欢如她所愿地转回了头,这一次,迎上了杜禾敏的眼。
  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怎么能,因为喜欢自己而自轻自贱呢?
  “杜禾敏……”
  “何老师,让我先说行吗?”杜禾敏截断了何欢的话,“我怕你先说了,我就说不下去了。”
  “嗯。”何欢轻轻地应。
  “我还想说的一个问题是,关于孩子。”
  说之前,杜禾敏也挺怕会无意间犯了何欢的“忌讳”,但无论忌讳与否,她都该敞亮地表明自己在孩子问题上的想法和立场。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有言在先,防患未然。
  “我本人对孩子不存在执念,这点上我爸妈跟我意见相同,要也行,不要也行。”
  “但真的,我很不好意思。”
  杜禾敏说着低下了头,再抬头时,脸颊在昏暗中都可见浓浓的绯色。
  何欢原本一紧的心,在这一刻又突突直跳了起来。
  “我要先对你说声抱歉,我,我很无耻地肖想了你。肖想如果我们将来生了女儿,她有你这样温柔、细心、宽和、慈爱的妈妈,会是多么的幸福。”
  更无耻的,是她都想做何欢的女儿了。
  这话没脸说。
  “我不确定你和你家人知不知道,在海外,有个国家最先进的医学技术已经实现同性生育了,费用在可承受范围,成功率也高达70%。”
  “跟你讲这个,不是说两个人结合后就一定要生小孩,只是想让你知道,在很多客观问题上,异性恋、同性恋如今毫无差别。我们可以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可以举办高朋满座的婚礼,受婚姻法保护、享妻妻合法权益,也可以有一个或多个完完全全只与我们两人血脉相连的小孩。”
  说到这儿,杜禾敏的脸更红了。
  脑袋埋低,声音也降低。
  像一只想把脑袋搁在主人腿上求摸的小狗,却又未获得主人首肯,只能半吊着。
  她这举止不免让何欢想到了上午在来时的车上,她也是这么“羞答答”的埋着头,藏起了脸。
  当左手鬼使神差地抬起些许,想伸出去摸杜禾敏的脑袋时,何欢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并及时遏止了。
  杜禾敏低如呢喃的告白仍在继续:“如果,如果你和你家人很喜欢、也很想要小孩,我,我身体底子好,我来生会更保险。如果你们家跟我们家一样,在这方面没什么执念,那,那就以后看情况……”
  终于说完了。
  杜禾敏心头的大石落地,深深呼吸几下,掐了掐蹲麻的腿,仰起脸。
  “以上所述,句句肺腑,但,仅供你参考。你……”
  “我都听到了,也知道了。”
  何欢伸手托她小臂,借力给她,“腿麻了吧?先起来。”
  杜禾敏左手撑着膝盖,右手抓着何欢,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嘶”一声,坐在了何欢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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