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又或者,会不会季瑾年早已经有喜欢的人,只是没有告诉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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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玥,玥玥?”
唐玥回过神,面前的女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季瑾年倒了杯水给她:“是有什么事情吗?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马克杯是之前她们逛街时一起挑的,兔子的这只放在季瑾年这里,另一只小狗造型的被唐玥带回去收好,留给季瑾年偶尔过去做客时用。
唐玥轻声道谢,指腹滑过杯柄上的白色漆面,“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原本今天过来吃饭,唐玥是想请季瑾年再教她画画。
清明节快到了,她给阿婆准备的画才只打了个初稿,有些担心进度会赶不上。
可在饭桌上,季瑛恰好提了一句,问季瑾年什么时候考虑谈个恋爱。
“我们年年这么漂亮,趁着年纪轻多谈谈恋爱,哪怕不急着结婚也没关系嘛。”
季瑛的原话是这样,被季瑾年又用“暂时还没这个想法”挡了回去。
唐玥全程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不发一言,进了书房后依旧不在状态。等季瑾年讲解完,示意唐玥动笔,等了好几秒都不见她有反应,这才连叫了她几声。
担心小姑娘最近是哪方面压力大,季瑾年语气温和:“什么事情,方便和我说一说吗?”
唐玥犹豫:“姐姐,我怕问了你会生气。”
“不会,你问吧。”
从唐玥手里抽出笔放好,季瑾年靠回椅背上,一副任她提问的模样。
唐玥抿了抿唇,斟酌着字词和语气:“姐姐,你……一直不打算恋爱吗?”
私心里,她不希望季瑾年的注意力被别人夺去半分。
季瑾年失笑:“怎么,阿婆这是派你来当说客了?”
唐玥连忙摆手,坐直身子,微微往她的方向前倾,“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想知道。”
语气里隐约的无措被季瑾年敏锐捕捉到。
季瑾年没有挑明,只是略一沉吟,开了口:“你是担心万一哪天我恋爱之后,会疏远你吗?”
她只能想到这个。
小姑娘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平日里和自己的关系最为亲密。
之前那个女孩去办公室学了一小会画,唐玥问自己的时候语气就带着小心翼翼的不安。
今天阿婆又催了自己恋爱,在唐玥眼里,怕不是哪天自己会和她疏落下来。
原本还在懊恼问得太直白了些,唐玥正惴惴不安,却听见季瑾年这样问。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索性顺着季瑾年的话,将错就错地承认了。
也不算将错就错,毕竟……她确实也怕季瑾年有朝一日有了爱人,就此失去黏在对方身边的资格。
季瑾年点了点唐玥的鼻尖,语气调侃:“我哪里有空恋爱,忙着上课,忙着画画和照顾阿婆,还有忙着辅导某个小朋友。”
唐玥上一秒还在高兴,下一秒又耷拉了眉眼,捏着杯面上凸起的装饰物不吭声。
说起来,季瑾年确实在她身上花费了许多精力与时间。
某种程度上……她是不是像一个拖油瓶,耽误季瑾年许多时间。
读懂了唐玥的表情,季瑾年无奈,将人又往这边带近一些,“刚刚是开玩笑,我并不是没空恋爱,只是没有对谁心动过,也不知道什么叫心动。”
她揉了揉唐玥的脑袋,“别多想了,嗯?”
尾音温柔,微微上扬着,是放软了哄人的意味。
唐玥的耳根忍不住有些烫,她晃了晃脑袋摇散思绪,就着刚刚的话题问,“姐姐,你…没有心动过吗?”
季瑾年颔首:“没有。”
唐玥又追问一句:“那就是,也没有恋爱过?”
季瑾年笑得无奈,反问她:“不心动怎么恋爱?”
唐玥避开季瑾年的视线,半是暗幸,半是借着机会探问对方过往感情的愧疚。
半个月来,她和郁扬聊了很多次。
替彼此保守着类似的秘密,立场相近,甚至郁扬比唐玥更进退不得,唐玥免不了浮现过几分同情的庆幸。
好几次被季瑾年无意识的亲昵撩得心颤,唐玥甚至想破罐子破摔,就这样坦白心意。却又在下一秒理智回拢,只好这样不上不下地被动接受,给出妥帖适当的回应。
唐玥不敢去想,如果哪天这份喜欢被季瑾年察觉。对方回忆起长久以来毫无防备的点点滴滴,会不会觉得她……卑劣又恶心。
杯中的水面涟漪重归平静。
季瑾年打量着唐玥,试探开口:“玥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今天唐玥的反应太不对劲,在动心和恋爱的话题上格外在意。季瑾年担心唐玥青春懵懂,是不是对哪个同龄人抱有好感,或者……动了心。
唐玥掩住心口狂跳,“没有。”
季瑾年默了默,没戳破她拙劣的掩饰,“好,那要继续画吗?”
唐玥点头,轻轻舒出一口气,重新拾起铅笔。
她很重视这幅画,半个月来初稿已经改了许多遍,今天得完成线稿的收尾部分。
季瑾年站在唐玥身侧,只在她把握不准比例和形状时指点几句,并不动手帮忙改正。
她知道这幅画对唐玥的意义,每一笔都理应是小姑娘亲手完成。
季瑾年偶尔俯身细看,全然不知融进每寸发梢的檀香,让身旁握着笔尖的指节力道不自觉加重。
书房里一待就是三个小时。
期间季瑛敲门送进来两碟水果,嘱咐她们休息一下眼睛。
直到晚上九点半,终于敲定线稿,唐玥心满意足地告辞,照旧被季瑾年送到二单元门口。
唐玥道了晚安,转身进去前却被季瑾年叫住。
夜风温柔,携着女人隔了许久的认真回应: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疏远你。”
唐玥扬起一抹笑:“好。”
她撑着镇定的步伐回到家里。等到关上门后,把画随手放在玄关柜上,才无力地靠着柜沿,一点点松开强绷着的力道。
季瑾年越是这样真心待她,从心底四面八方涌上的羞愧与自我谴责就越能扼住脖颈,将唐玥拖入深不见底的泥沼里,一寸寸湮没呼吸。
她不能再喜欢季瑾年了,甚至继续这样亲近下去……也不合适。
之前羡慕季家的亲情,她撞了不知道几辈子的大运,被季瑛看作小辈,被季瑾年看作妹妹。
早就该知足才对,她怎么能贪求不可企及的其它。
唐玥动了动指尖,将画捞回怀里慢慢展开。
才只开了玄关灯,不算很亮。
哪几处是季瑾年今晚刚指点过的,画哪一笔时,又是就着对方发梢晕开的浅香,画得又缓又轻。
唐玥都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从明天开始,这样的亲近不能再有了。
至少在她试着放下这份感情之前,在她能……问心无愧地面对季瑾年之前。
都不会再有了。
借着准备那幅画和复习月考的理由,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唐玥一直躲着季瑾年,连季家都没有再去过。
每天的早安与晚安倒是依旧。
季瑾年只以为唐玥心神都扑在作画和学习上,隔三差五就会叮嘱她好好休息。
唐玥回复消息的语气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不仅是怕季瑾年察觉出不对劲,她同样也只能凭着每天的几句简短对话,勉强压下见不到对方时的思念。
直到清明前一天晚上,季瑾年打来电话。
“玥玥,你明天是一个人回去吗?”
电流音伴着温和的女人嗓音,唐玥下意识握紧了手机,“嗯……是。”
阿婆和妈妈的墓都在老家,往年唐玥都是和姨妈一家一起去。今年她已经搬了出来,又打算把画带过去。
她怕姨妈看到,会想起当年的事情。
季瑾年顿了顿,“记得你之前说过距离有些远,我送你吧。”
季瑾年想起那个雷雨午后,埋在自己怀里抽噎着剖开过往的小姑娘,这次一个人回去扫墓,还打算带着画给唐家阿婆看一看。
她不太放心。
她怕唐玥到时难过得厉害,又没有人陪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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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点。
车外风景晃得很快,过了不知道第几个路口,从市区变成稍显陈旧的边镇。再往前开,道路两侧就是大大小小的稻田菜畦,和灰扑扑的白墙瓦房。
唐玥抱着怀里浅白的画筒,一路上很少说话。
季瑾年早上敲开门时,先将画筒递了过来:“路上有点远,放进去不容易压到画。”
却没问唐玥画得怎么样,也没说要看一看。
只是安静地等在门外,看着唐玥将手里的画又卷了卷,小心装进去,抱在怀里不肯离手。
进了镇子边的土路,有些颠簸,车速放缓下来。
这条路通往山坡上,不少行人提着黄纸元宝,偶尔还有几个扛着纸糊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