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赵四如是等着,待厚重的鼓声响彻城郊,那扇掉漆了大门才缓缓拉开一条缝,又从一条缝,变成一洞门。
赵四未去想,经过那扇门要什么样的凭证。只是学着挑夫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物件,与守卒们看了看。
走在赵四身前的挑夫,掏得是通关文牒。赵四则掏出木牌,将木牌上的莫字,让守卒们看了又看。
守卒们看着赵四手中的木牌,耳语过一阵,即放着赵四入了门。
赵四入门走过一段路,忽在绸缎铺中瞥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着粉衫,一人着绿衫,言笑晏晏,似是柳含烟与严简。
赵四欲上前唤住二人,不想二人竟是与她对看了一眼。
适时,赵四只等着二人上前,却听闻二人公开议论。
严简道:“那人看着倒像是我在岑州城遇到的登徒子。”
柳含烟冷哼一声,蔑笑道:“什么岑州登徒子。赵景明他早死了。死在三皇子朝圣的那日子。死在云倾自作聪明,要开棺验尸的那日。云倾以为什么,以为她若是能证明棺材里躺着的那具尸身不是端王,就能证明三皇子在今上面前说了谎。却不想,为何今上愿意听三皇子的谎话。”
“为何愿听?”严简接住了柳含烟的话茬。
柳含烟道:“那自是因为,今上也不想端王她再活着了。边关的山火嚷曾经炙手可热的韩将军化作一浮土。与韩将军一荣俱荣的端王自然也吃了瘪。再加之太子麾下蔡东勤蔡将军一腔忠勇,以身殉国。那太子如今行情更是暴涨。”
“可你没有选择去太子府。”严简淡淡陈述一个事实。
柳含烟语塞了,目光也跟着从赵四面上挪开。
这一挪,赵四想上前说话,柳含烟又开了腔,背着赵四盛气凌人道:“有些人就是分不清子丑寅卯分不清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旧时她权势滔天,却一句好坏也不愿与旁人说。如今她落了难,又要带着一身晦气分与所有人。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要知,我虽未去太子府,但那云王妃,却是当真打算嫁与三皇子了。何苦来呢。”
柳含烟摇着头,拥严简走远。赵四目送二人,久久未动,满心想得皆是柳含烟那句“云王妃却是当真打算嫁与三皇子了”。
怎会如此?
赵四摸摸袖中的旨意,心乱如麻。一者,千绶指责她时,她已想明白,婵弥西卡早知朝中会误认她死于山火,才与她求了旨意。二者,她知柳含烟之言,非是说与严简,而是说与她。非是在说云倾要嫁与何人,而是在说三皇子权势滔天,要她快逃。
可,已知云倾近在咫尺,她焉有一走之理?
第99章 千绶,往后你不必再来
赵四站在原处,只觉街头虽人头攒动,却也犹如无人之荒野。待心思回笼,想透已是到了京师,活该与云倾见上一面,赵四也便不再将柳含烟之言放到心上,反倒是一路与人问路,寻到了端王府。
赵四到端王府门口时,端王府门头尚挂着孝布,孝布下持刀的侍卫站在两旁,端得是旁人莫惹的气度。
赵四与侍卫对视一眼,侍卫当即目露凶光,厉声问:“何时访端王府?”
“我是来寻亲的。”赵四见状,稍稍与侍卫躬身,讨巧道,“我是端王妃近婢莺儿的远亲。”
“你是莺儿姑娘的远亲?笑话!”侍卫厉声道,“近月冒充莺儿姑娘远亲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莺儿姑娘已是说过了,她虽是从岑州来,却从来没有什么远房亲戚!”
“那……或是我找错了。”赵四转身欲走。
不想那侍卫竟是追下台阶,横刀拦住,冷声问:“且慢!阁下即是说来来寻人,何不去见见我家主人?”
“你家主人是?”
“当朝三皇子!”侍卫得意洋洋。
赵四怒目道:“三皇子竟在此处?他不是,他不是……”
“阁下可是想说,三皇子该在三皇子府?哈哈哈哈。三皇子府那破落地,哪有端王府宽敞。况且,今日是端王妃选婿的好日子,三皇子心意端王妃,自然该在此地!”侍卫只当赵四是外地人,忍不住卖弄。
赵四一一听过,不禁双手攥拳,恨不得当场冲入府中,与三皇子一些颜色。
也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徐虎,你说什么呢?”
“哟!莺儿姑娘!且看看此人!他竟然敢冒充你兄长!可要徐虎替姑娘将此人送入牢房里呆上几宿,替您出出气!”侍卫转身与来人打趣。
“什么兄长?”来人从侍卫身后,绕到赵四面前。
当着赵四的双眸与来人对上。
来人“呀”了一声,竟是打开侍卫的手,拉住赵四的袖口,喜极而泣到:“兄长,当真是你呀!”
“莺儿!”赵四松开了拳头,眉间也有了笑意。
“走走走!咱们去府内说。”莺儿拉住赵四往府内走,又在入门前,和徐虎招呼道,“徐虎。我兄长他晚上从后门走。你莫要三爷知道。”
招呼过,莺儿领着赵四穿过照壁,绕过长廊,直奔偏院。
偏院外,少说放了十余顶颜色不同的大桥,赵四瞥一眼,忍不住与莺儿询问道:“云倾她真的。”
“真也不真。”莺儿赶在赵四开口前,堵住赵四道话头,自顾自道,“都是陪着三爷闹呢。三爷和小姐说,端是他一人想娶小姐,显不出小姐的贵重,便闹了一种富贵乡绅与他作陪。不过姑爷放心。这些富家公子虽与小姐百般殷勤,却未必能讨到半分好。”
“却是苦了云倾。”赵四听得郁烦稍解,但仍忍不住怜惜云倾。
莺儿闻声不答,反倒是替赵四打抱不平道:“姑爷也莫太为小姐叫屈。小姐弃姑爷于关外便算了,之前还去殿上,为端王之死奔走。莺儿真是为姑爷不值。想来,世间却有几人,愿意为小姐千里奔赴。”
“那三皇子或是愿的。”赵四小声以应。
莺儿信心满满道:“姑爷莫要信坊间传闻,三皇子若是真心待小姐,或是早就抱得美人归了。但,依莺儿之眼,三皇子待小姐不过如一件名贵的衣服。若是能收到篓中,自是好事一桩,若是不能,也无什么大不了的。不信,姑爷且随我来。”
莺儿说话间,引着赵四入了一间偏殿。莺儿指着一张铺着缎布的软榻扶赵四落座。
赵四一坐好,莺儿即卷着软榻旁的一竹帘,邀赵四往竹帘外瞧。
便是这一瞧,赵四瞥到了一群公子正齐齐跪在一男一女座下。那坐在高位的男子即是三皇子,其左手边坐得是云倾。
赵四看到的云倾,便只想奔到竹帘那厢去。只是一帘之隔,竟束住了赵四的手脚,逼得她只能斜靠在榻边,听堂中人言语。
赵四听时,所谓的“求娶”已到了尾声。
只听三皇子问云倾:“可有选中的人?”
云倾冷声问:“三皇子可是听不懂本王妃说得话?本王妃说过了,端王活着,云倾是端王妃。端王死了,云倾亦是端王的妃。待日后,端王若是下葬于皇陵,云倾去与她守墓便是。何谈什么选中他人。”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那便让这些人退下。容本皇子与你说几句体己的话。”三皇子与跪着的众人挥挥手。
众人皆起身要散去。
云倾抬声道:“慢着。既是此间事了。三皇子还是同众公子一起离去吧。免得坊间传出闲话,影响了三皇子圣明。”
“云倾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三皇子有意将尾音拖得老长。
云倾冷冷地接话道:“不错。云倾还担心三皇子留在端王府,损了云倾的清誉,坏了端王的英明!”
“你——”三皇子大怒。
众公子即上前,三五一群,掺着三皇子出了殿。
赵四盯着三皇子走出殿门,咬牙道:“登徒子,终有一日,要取他性命!”
“嘘!”莺儿与赵四竖起手指,又与其招招手,示意其跟着自己来。
赵四噤声,跟着莺儿朝云倾那厢走。当着赵四迈进门槛,她与云倾之间,不过隔着三十步。赵四屏息跟着莺儿将此间距离缩短到五步,云倾浅浅的呼吸声已是传到了赵四耳中。
但当着赵四盯着云倾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与之对视,却未听到其唤出自己名字……
赵四心道,坊间未必也全是传言。
莺儿则与云倾道:“小姐。猜猜莺儿今日领谁来了?”
说话间,莺儿与赵四眨眨眼,示意其出声。
赵四鬼使神差咬住的唇,却听云倾道:“这么安静,自然不是含烟妹妹。没有药香,应该也不是简儿。没有张口闭口,我的教主,也不是九霄。那,来人该是千绶吧。千绶。你不该来。”
云倾张口给出赵四一个结论,又朝着莺儿伸出手,示意莺儿将她扶起来。
赵四抢在莺儿之前,扶住云倾。云倾一搭住赵四手臂,指尖即颤了颤,而后冷冷道:“你替旭光作说客。又怎知,旭光早已不是旭光。而我,虽与昨日之旭光,今日之天骄有情,却终究是端王的未亡人。端王在时,旭光或是可以扮作端王,鱼目混珠。如今端王已死,他却再无半分陪伴云倾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