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是说柳含烟?”
“不是含烟小姐。是六皇子妃。”晨霜道,“方才千绶在侧,属下有些话未敢直言。属下自拜入镜心盟,曾多次与教主奉茶。副教主说殿下您前尘尽忘,要属下莫要打扰您清净。但属下以为,殿下知道一些事,才不会误事。”
“你想说什么?”
“属下想说,殿下您或许不是端王,但您确是我们镜心盟教主。当然,您在江湖上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号‘旭光’。”晨霜朝着赵四一叩首。
“什么?”赵四指尖轻颤,“你说,说我是旭光?”
“不错。”晨霜点点头,笃定道,“教主,您与景仁殿下是故交。早年景仁殿下还在时,您就常常带着景仁殿下与属下座谈。那时,景仁殿下还夸教主您心思缜密,日后定是做大事的材料。”
“是吗?”赵四敛眉道,“你可知道你说了什么?便是你们副教主,也从未敢告诉我,我是旭光。”
“那是因为副教主担心坏了教主您的计划。”晨霜道,“副教主说过,无论教主做什么都一定有她的道理。”
“那你为何要坏我的计划?”
“那是因为。”晨霜望向赵四,定定道,“因为属下发现主子与之前有了变化。属下以为,主子即便是设计让自己前尘尽忘,也揣测不到自己今日竟会为了端王王妃瞻前顾后。”
“看来你不喜欢这样的我。”赵四了然。
晨霜冷冷道:“不错。主子不在镜心盟时,盟众又扩大了不少。如今拢共约六万余人,皆一心为主子办事。而主子若是日日拖拖拉拉,我等岂不是要白白流血?”
第85章 不。他是端王的人
“依你之言,你们副教主倒是不怕流血喽。”赵四翻手放下柳絮儿的书稿,含笑问晨霜。
晨霜不假思索道:“副教主她何止是不怕流血。她是为主子死了亦甘愿。可属下不甘愿。属下既是活在这世上,定是要轰轰烈烈走一遭的。”
“你倒是敢想。”赵四微微颔首,似是认同晨霜之言。
晨霜低头道:“不是属下敢想。而是主子曾经告诉属下,在面对主子时,诚实远比谦逊更重要。”
“你倒是懂我。”赵四只当晨霜在恭维,“走吧。去做你想做的那件事。”
赵四重新拿起早前晨霜递与她的书稿细细品看。晨霜闻言,即起身出了船篷。不多时,赵四便觉察到船身轻晃,想必已是换到了一湍急的水道。乌篷船在水道中摇晃过一盏茶,幅度即小了下来。
赵四竖起耳朵细听,就闻窗外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女声。
“来者何人?”
而后是晨霜在作答:“便说镜心盟教主旭光求见天骄楼楼主蒋三虎蒋夫人。”
晨霜答后,赵四耳根子清净了片刻,就有尖细的女声回话。
“旭光教主!蒋夫人邀二人先去听风阁喝茶。”
赵四闻声起身,不料船外竟是生了变数。
“不必了。”晨霜并未应女子话,反倒是另起了一个话头,“我们教主今日前来,只是想让蒋夫人替我们教主,问端王妃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不知是哪三个问题?”
“我家教主想问端王妃。”晨霜的声音飘得老远,“在无望的黑暗与愚昧的清明之间,她选何物?在痴心的赤子与遮荫的大树之间,她选何物?在落魄的清贫与显赫的豪奢之间,她选何物?我们只给她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我们教主就要启程去边关了。”
赵四听罢晨霜三问,已是明了晨霜的心思。细想来,晨霜虽是问了三问,实质却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便是端王妃究竟想做王妃,还是愿与她赵四同乐。
赵四心道,着实刻薄。
谁料,只是眨眼功夫,云倾的纤柔的声音就传到了她耳边。
“旭光教主,敢问云倾夫君何在,可能要她来见我?”
“何苦来哉?”晨霜冷冷相问。
蒋三虎之声亦随来。
蒋三虎道:“教主既然来了,何不登岸与三虎同乐?如此藏在篷中,岂不是惹天下人耻笑?”
“什么?那位姑娘竟不是旭光楼主?”云倾大惊。
蒋三虎道:“晨霜岂是旭光。船头那女子是镜心盟主坛坛主晨霜。王妃莫要被那歹人骗了心性。”
“有何好骗。我愿随韩将军登岸,本就是有替端王了结身后事的打算。如今有蒋夫人在侧。还请蒋夫人替云倾做个见证。”云倾话锋转冷,竟透出一丝赵四也不曾听闻过的决绝,“云倾想说,端王已逝。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凡是要拿端王做文章者,都是奸邪小人。”
蒋三虎闻声就笑,反问道:“那韩将军口中的殿下,王妃又作何解?”
“韩将军口中的殿下,不过是错认。难不成,蒋夫人以为,韩将军一家之言,就能替云倾乱寻一个夫君吗?再者,云倾是端王的枕边人,自是最清楚那个是端王的。”云倾语速极慢。
晨霜插话道:“这般说,王妃却是打算抛却端王妃这个名头了。”
“不错。若是诸位看客不乐意,亦可当云倾死了。”云倾淡淡与众人一言,又朝着晨霜道,“久闻镜心盟做事坦荡。我与你们副教主诛心是旧相识。她要你们教主来寻我三问,必然有她的道理。如此,这三问,我会答你。”
“在愚昧与清明间,我选清明。在无望与痛苦间,我选痛苦。在赤子与大树间,我选大树。在痴情与庇佑间,我选痴情。在落魄与显赫间,我选落魄。在清贫与豪奢间,我选豪奢。之所以如此选,我信诛心知我。而此刻,亦到了我自证之时。说来,世人皆谓我贪图端王府富贵。但在场诸位皆知,我求得从来不是什么富贵。富贵如蒋夫人,在山河颠倒间,亦免不了倒戈太子。何况贫贱如我辈。如此,我愿在清江口边,以水为盟,自证我心如风,惟愿长随我夫天骄。”云倾说到尾处,竟是几度哽咽。
赵四闻声,欲起身。不料晨霜竟是先她一步,命船夫靠岸,邀云倾上船。待云倾一上船,晨霜即出手拔掉云倾鬓后的发梳,拔出一把匕首,斩一截乌发抛入水中,又示意船夫撑船而退。
待船退出百余米,晨霜冷笑着与蒋三虎摆手道:“再会了!蒋夫人!记住镜心盟之语:从此这世间再无什么端王妃。”
话罢,晨霜侧身欲扶云倾入篷。
云倾不依,只是避开晨霜的手,与之怒目道:“这世上纵使无了端王妃,我亦不是你家教主可以轻薄的。”
“你怎知我家教主有这等坏心?”晨霜侧目扫云倾一眼,余光已是望向赵四。待看清赵四亦是低下头,仍在低头品看那张诗稿,晨霜指着仍立在岸头的蒋三虎道,“你怎不觉得蒋三虎有坏心?”
“蒋夫人自然是有坏心。但对待一个恶人,总比应付一个不敢露面的小人方便。”云倾转身背对着篷门。
晨霜冷笑两声,与赵四道:“教主,既是这般。你便亲自来迎你家娘子吧。副教主说过,教主夫人性子甚不爽快。要属下应付不来,便邀你亲自出马。”
“下去吧。”赵四低头走出篷门,换晨霜入篷。
晨霜冲赵四眨眨眼,低头便走。赵四则走到云倾身后,抬袖欲搭上云倾肩膀。赵四袖口抬的极快,当着赵四的指尖落到云倾肩膀,云倾已是垂肩避开,又转头与赵四怒斥道:“登徒子,怎敢……”
“夫君?”云倾话未出口,眸底已是多了几分不解。
赵四拥住云倾,凑在其耳畔,笑道:“娘子。日后不必再忧心了。晨霜全告诉我了。我就是玉露楼楼主旭光。我亦是镜心盟教主……有了镜心盟,你再不必忧心旁的事了。”
“怎会?”云倾问得极轻,“夫君可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桩事?”
“便是这般。”赵四拉着云倾步入船篷,安置其在烛灯旁坐好,又喊来预备出篷的晨霜,与之一同将破庙相遇后的诸事细说了一遍。
云倾听罢,皱眉问:“这般说,夫君已是改了主意?”
“是。”赵四点头。
晨霜与云倾解释道:“夫人莫要误会教主。教主待夫人自然真心。但夫人要晓得,教主不单单是夫人的夫君。她还是镜心盟的教主。身为教主,她自有她该做的事。”
“若是如此。她受累于镜心盟,又与受累于太子有何分别?”云倾诘问晨霜。
晨霜皱眉。
赵四道:“无什么分别。只是能多一双耳目罢了。娘子,你还未看明白吗?”
赵四低眉一笑,抚灭船上的烛火。烛火一灭,篷内一片漆黑,赵四低低道:“这篷中之景,便是我之命数。虽坐在一叶扁舟之上,却不知身在何处。虽看似有不少帮手,却始终看不清是敌是友。如此,娘子便陪我赌一赌吧。”
赵四在一片漆黑中拉住云倾的手,闻声道:“本来,娘子之意便是同韩将军一起去边关。我与娘子不合,便是我想留娘子在清江口。如今,形势颠倒。我已打算去边关,不知娘子可愿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