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玉露楼的人也太会吃了吧。”
赵四盯着那锅药汤,琢磨着待会儿要如何才能妥善吞服一碗,才能不让她娘子难堪。
云倾听赵四提到了“吃”,先是附和“玉露楼的膳食确实不错”,转即掩唇笑了笑,连道数声“傻夫君”,才匆匆盖好砂锅盖,拉赵四起身,移步主厅。
赵四跟着云倾,低头躲开珠帘,入了主厅,即被扑鼻的香气冲得脚步一顿。
再提步绕过屏风,只见厅内正中摆着一金丝楠木长案。长案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白玉碟中的水晶肘子泛着油光,青玉碗中的燕窝羹冒着腾腾热气……加之四角鎏金香炉袅袅升烟,委实招人沉醉。
赵四喉头一动,腹中咕噜作响,才惊觉自己竟是一日未食。
云倾似是早料到她的窘态,轻笑着拉她落座主位,自己却未动筷,只抬手斟了一盏清茶,送到她唇间。
“夫君先用些茶润喉,再尝这药膳。”
“药……药膳?”赵四低头抿一口亲亲娘子递送的茶汤,接过茶碗,再望着案上琳琅满目的菜品,突然醒悟,“方才那锅黑汤原是药材?”
云倾颔首,指尖抚过案上一碟碧玉糕:“玉露楼的药膳需以文火煨上三日,取意是五味调和。这碟茯苓糕里添了龙眼蜜,最是安神养心。”说着拈起一块,再度递到赵四唇边,“夫君前日操劳,合该补一补。”
赵四张口欲咬,忽听得屏风后传来一声嗤笑。
赵四警觉抬头,只见一长相妖艳的女子,胸围红底牡丹亵衣,外披绿大袖衫,由两个小童扶着,柔若无骨,斜靠在屏风上,露出一截白到发光的胳膊,又以另一只手,拨弄着臂上鎏金臂钏下的金链流苏,挑衅道:“紫藤秋千架,佳婿画里人。云倾当真是好兴致,这般大早就给我诗情上眼药。不过我诗情是谁呢?是金风阁的头牌,是岑州城唯一能艳压你的女人。”
“瞧见了这臂钏了吧,这是胡大人送与诗情的见面礼。”诗情看似在与云倾对话,实则目光如毒蛇般紧紧盯着赵四,“我与胡大人打了个赌,若是我能说服你家夫君休了你,胡大人便迎娶我做他的小妾。若是我能说服你嫁与胡大人……”
话至此处,诗情故意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眸中满是志在必得。
她似乎早已将赵四的性格摸透,料定赵四是个爱财之人,于是迅速伸出手,好让赵四将她腕上叠套的三五个金镯、玉镯看个清楚。
然而,赵四并非她所想的那种浅薄之人。
见诗情竟敢当众侮辱自己与云倾,赵四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决意给诗情一点颜色。
赵四深吸一口气,默默往前坐坐,以身为盾,将身后的云倾挡在。
随后,赵四旁若无人地朝诗情伸出手,声线中带着一丝戏谑与嘲弄:“久闻诗情姑娘出手阔绰,待人宽厚*。我赵四昨日大婚,正巧缺些银两,置办家业。胡大人给了姑娘不少东西,当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诗情姑娘不如分我赵四几件。我赵四勉为其难,大人不记小人过,也能勉强将其算作姑娘与云倾婚事的贺礼。”
“呸!”诗情没想到赵四会如此回应,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四,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你这泼皮、无赖、流氓!一个有手有脚的爷们儿,也好意思找娘们儿要钱!她云倾当真是瞎了眼!”
“放肆!”赵四捡着柳儒风的用词张口,声音低沉有力,透着上位者习惯的不容置疑,“我家娘子也是你能辱骂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怎么不敢?”诗情见惯了欢场闹事的男人。那些男人或是讨好她,或是咒骂她。但她知道,那些男人最后都会像胡大人一样,逃不出她的掌心,甚者,会争着抢着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诗情因云倾看低了赵四,只当赵四也是欢场中的男人,于是冷哼一声,变本加厉道:“云倾那个烂货又能挑到什么好东西!”
赵四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怒意。随后,猛地一拍长案,站起身来,长案上的餐食都跟着颤了颤。
站起身的赵四端着横眉怒目逼视诗情,诗情吓得呆愣在原地。
赵四没有收手,反倒是一个箭步上前,乘胜追击,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扇了诗情两耳光。
这两下打得清脆响亮,诗情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
第15章 我家娘子岂会是你的姐妹?
诗情被打得有些懵,她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四。
“你……你竟敢打我!你这个该死男人!居然敢打我?还有没有天理!居然有男人,敢在玉露楼中打女人!”诗情开始撒泼,她似是从未想过赵四会动手打人,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哼。”赵四鄙夷地望着诗情,再度抬臂,左右手对扭。
“劈里啪啦”的骨节滑动声,吓得诗情身边的两个小童转身就跑。
“哎!你们!呸!臭小子!”诗情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与不甘,“赵四是吧,你。你等着,我诗情在岑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之辱,我定会百倍奉还!”
“凭你?”赵四怒极反笑,作势要打。
“夫君!”云倾急唤一声,怕赵四吃亏。
诗情只当云倾怕了她,抹掉唇间血,扭着水蛇腰,落座到长案上,得意道:“当然不凭我。凭得是我的老相好,胡大人。凭得是我的好姐妹,云倾。”
“我家娘子岂会是你的姐妹?”赵四按捺住怒气,不屑地落座,背对着诗情,面对着云倾。
云倾拉过赵四的手,一边与赵四盛了一碗燕窝羹,一边阻住诗情的话头。
“胡大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云倾问得云淡风轻。
诗情答得洋洋得意。“胡大人说了。我若是能说服你嫁与他,他便许我黄金千两,外加一座宅院,让我从此脱离这风尘之地,享尽荣华富贵。”
说罢,诗情又假情假意道:“不是我说,云倾。你这夫君选的当真不称意。我今日是专程来谢谢你的。你不知道。赵公子要给你赎身的消息一出来,我诗情的台阶就快要被踏破了。哎呀呀!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
“既然是好姐妹,便不必言谢。只是,千金便够诗情你尽享荣华富贵了吗?”云倾召莺儿与诗情奉茶。
诗情倒也不见外,翘着手指,快快抹盖喝上几口,又与云倾透露道:“这事我说与你,你莫说与别人。胡大人除了许我千金,还许诺,要将我送与端王做妾。”
“确定是端王?”赵四抓了个重点。
“也可能是太子。”诗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轻蔑,她埋汰赵四道,“女人说话,爷们就别插嘴了。你还是乖乖吃饭,吃完饭,麻利地写份休书。别在这儿碍手碍脚,耽误我们姐妹的大好前程!”
“咔擦”一声脆响。
赵四手中的茶杯骤然碎裂,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从她指缝间迸射而出,散落一地,发出撞击声响。
云倾急急拉过赵四的手,察看是否有被碎片划伤。
待看清碎片只是在赵四的指腹微微留下几道血痕,云倾一面遣燕儿去取药,一面冷冷与莺儿吩咐。
“送客吧。”
听云倾说了送客,赵四瞬间气顺了。端起燕窝羹,喂云倾一勺,赵四连连夸赞道:“不愧是亲亲娘子与我备下的羹。当真是太好吃了!我要连吃上三四碗,累累玉露楼的师傅。”
“便依夫君。”云倾含笑点头。
“嗯嗯!”赵四乘机在云倾颊边偷了个香,再回首,发现诗情竟是在屏风旁与莺儿拉扯。
待赵四与诗情的视线一碰,诗情顿时如斗胜的大公鸡,再度扭着水蛇腰,推开莺儿,朗声朝云倾呼喊道:“云倾妹妹!快看呀!你看我带着谁来了?是胡大人。”
呼喊罢,诗情又扶着一个挺着将军肚,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走到了赵四眼前。
知道来人是胡大人,赵四心道不好。
诗情抢先靠在胡大人肩上,吹枕头风,添油加醋道:“哎哟,胡大人呀!您可知云倾她对您那九品官职根本不屑一顾呢。她说,若要嫁人,非得是那即将登基的端王不可。”
诗情一番话,如同毒刺,扎到赵四心上,让她一听则怒火攻心,再听则忧虑盈怀。
是了,这毒妇!竟是要借胡大人之手害云倾!
赵四愈发作,不想胡大人竟是不按套路出牌。
只听一声“放肆!”,赵四目睹到胡大人风驰电掣般甩诗情一耳光。
胡大人怒气冲冲道:“隔墙有耳,你这不知轻重的贱人!休要害我!端王乃皇族中人,皇族之事,岂容你我置喙?”
话音未落,胡大人语气一转,抖了抖衣襟,掀褂坐下,惜才的望向云倾,语重心长道,“倒是云倾阿!话本里说,‘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云倾你才色双绝,老夫实在不忍心看你明珠暗投,辱没在凡庸之手。云倾你可是要深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