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不寻常。
  赵四按住自己的胸口,想助自己镇定。
  不想,赵四刚刚护住自己的脖颈,便有一只玉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那只手在“哒哒”的滴水,温热的水滴顺着赵四的衣襟淌她到她的锁骨。
  一滴,两滴,三滴……
  赵四呼吸骤停。
  云倾潮热的面颊贴在了她的脸上。
  “夫君莫不是看不起云倾?”
  “我。我只是不习惯。”赵四哑着嗓子,说出一个她自己也不信的答案。
  这世间有千百种不习惯,但绝对不含美人关。她赵四一山野莽夫,竟能遇此等美人关。
  赵四身子在颤。
  云倾隔着衣衫从身后将赵四拥住,似讽似劝。
  “如何会不习惯?坊间传,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君与云倾已修得百年之谊,如何怕那后面半段?”
  “你,你说什么?”赵四不解的回望云倾。
  云倾一使劲,便再度将赵四压倒在身上,似发了狠,又似中了魔,蹭蹭四五下,即将赵四剥得像剥壳的鸡蛋。
  当然,说鸡蛋亦不准确。
  赵四借着云倾那双怒意上涌的瞳仁倒影,看清她此刻不仅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最要命的,却是她是个女人。
  女人呵。现在浴池春满,坐在莲台上的竟是两个女人,竟是一美一丑,一富一穷,一全一残两个女人。
  “云倾。”赵四干吞了一口浊气,慢慢挪动身子,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云倾没有给赵四机会。
  屈膝追着赵四的动作,一进一退。
  云倾将二人的距离控制在一指之间。
  “夫君后悔了?”云倾似习惯了赵四的躲避,只是痴痴的望着赵四的眼睛。
  云倾的眼睛红了。微微发红的眼睛并未折损云倾的美貌。反倒是让那蛰伏在青丝的佳人愈发惹人怜爱。
  赵四盯着那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眼睛,败下来阵来。
  “我陪你沐浴。”
  赵四伸手挽住了云倾的右手,起身扶起云倾,与其十指相缠。
  “夫君?”
  云倾被赵四拉着,慢步沿着她来时留下的水线走到金莲边。
  赵四松开云倾的手,甩开周身的束缚,再转身,已是先云倾一步,浸在了香汤里。
  这玉露楼当真是豪奢。
  赵四试试水温,自觉尚可,便朝金莲那厢伸出手,扬唇与云倾招呼道:“云倾,下来,我扶住你。”
  赵四招呼得爽朗。似是烈焰破云,又似是春草初生,端是那唇间一笑,竟也让云倾在辇上呆愣了很久。
  “怎么了云倾?”赵四觉察到云倾的异样。
  “无。无事。云倾只是想着,若是夫君能日日待云倾似方才那般好,便是好了。”
  云倾柔若无骨的搭上赵四的手。
  赵四想也未想,一拉就将云倾拉到了怀中,打横抱起来。
  “呀!夫君?”云倾耳尖红了。
  赵四只觉她们之间似是本该如此。
  下一秒,赵四没头没尾道:“若是他年有幸,定带云倾看遍十里莲花。”
  “是何样的莲花?”云倾展臂勾住赵四的脖颈,试图帮其省省力。
  赵四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香汤中跋涉,弯眉反问道:“云倾想看什么的荷花?”
  “云倾。云倾。云倾不知夫君说得是什么样的荷花。”
  “荷花而已,能有什么样的?”赵四心道云倾问得奇怪。
  云倾轻轻应。
  “世间莲花,依颜色有白、粉、红、黄、复色,依花瓣有单瓣、复瓣、重瓣、干瓣。云倾听说,还有些莲花亦是可作膳食。却不知夫君说得是……”
  “我邀云倾看十里金莲。”
  “金莲?”云倾错愕。
  赵四只当自己信马由缰唐突了佳人,豪气干云道:“赵四知云倾见惯美玉琼瑶,宝马香车。但赵四以为,唯有十里金莲,方能配得上云倾待赵四的厚恩。云倾且等着,待赵四发迹,赵四定不负……”
  “夫君!不必如此。”云倾抬手捂住赵四的嘴,“举头三尺有神明。夫君既然愿意与云倾携手,云倾断不需夫君发迹。至于莲花。云倾确喜莲花,夫君若有意,便与云倾画上千幅便是。较之十里金莲,云倾更喜纸上莲花。”
  “可我不会画。”
  “云倾自幼好丹青,粗通花鸟。”云倾翘着手指,在赵四肩头,沾水汽,勾勒一朵莲花。
  “那……”赵四眨眨眼,驻足将怀中人抱得更稳,“赵四愿拜云倾为师。”
  “好。”云倾点点头,“我们离了玉露楼,云倾便教夫君作画。”
  “一言为定。”赵四在踏到台阶时,将云倾放到水中,随后摸台阶坐下。
  赵四一坐稳,云倾已是坐到她膝上,细细与她捋去头发上的杂草,再荡到水中。
  赵四瞥发尾,能看清自己发梢不仅枯黄,还分出了不少发岔,再看看云倾青丝如瀑,水光顺滑,恐云倾看轻了她,急道:“我自己来。”
  “还是云倾来吧。云倾有木梳。”云倾变戏法般从发髻中摸出一把檀木梳,落到水中,将赵四的发尾压到水下。
  赵四心生感激。
  云倾却在梳尽赵四的发尾后,心疼地抚了抚赵四的下颌,低声道:“夫君受苦了。云倾入楼四载,攒下不少家私。待我们从玉露楼出去,云倾定与夫君好好补上一补。”
  “倒也未必受过什么苦。”赵四心道,或许只是穷。
  云倾未答,只是转依偎到赵四的怀中,靠在赵四身前,听赵四稳稳的心跳声。
  赵四坐在香汤中,暖玉在怀,即一手揽住怀中人,一手翻拨动水波。
  水波潋滟,赵四发现自己除了手脚,竟是白得吓人。不禁揣测起,自己莫不是也落难权贵出身。不过这般想法未持续多久,因为云雾外,传来了一声莺儿的轻唤。
  “小姐。喜服备好了。”
  赵四坐在香汤中,听着莺儿的脚步,忍不住自嘲,做什么白日梦,她醒来时,单枪匹马,谁家王孙公子能落魄到书童、丫鬟皆无一人?
  好在,她这番是真的要成亲了。
  赵四紧了紧揽云倾的手,心道,她赵四走大运了!
  第7章 保管好姑爷的裹胸布
  大运来得如此突然,赵四只能宽慰自己她与云倾道途相遇是天时,她与云倾共处一处是地利,金风阁骂街是人和。
  总之,婚事来了,任谁都挡不住。尤其是云倾命莺儿将呈喜服的贡盘送到她手边的时候。
  莺儿来时只是端着一碗参汤,其后二婢,一前一后,捧着贡盘,低眉将贡盘举过头顶,异常恭敬。
  见楼中送喜服的婢子都如此谦恭,赵四猜测,玉露楼或是周遭最有名的销金窟。
  云倾起身接过莺儿贡盘上的参汤,举勺喂入赵四口中。
  云倾那汤勺挨到赵四下唇,赵四唇间一温,再舌尖点点,惊诧玉露楼竟是用暖玉做了汤勺。
  “可是嫌汤的味道不好?”云倾见赵四不饮,收手自尝了一口,尝罢,疑惑着再与赵四喂一勺,“此汤用的是千年老参,文火慢炖了三日。用得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夫君若是吃不惯,且等等云倾遣莺儿重新熬过。”
  “不必。不必。我只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的东西。”赵四摇摇头,接过云倾手中的汤碗、药勺,学着云倾的动作,挖了一勺,欲喂与云倾。
  不想,她的勺子尚未出汤碗,便将药汤尽数洒回了碗中。
  云倾见状,亦不恼。端着一双美目,看赵四反反复复,如水中捞月般在参汤碗中捞了捞,云倾掩唇笑开了。
  云倾一笑,赵四亦是急了。
  不信她这等气运,竟是拿捏不住一个汤勺,赵四鼓着气,同手中的参汤较劲。
  参汤也宛若知晓赵四的心思,一滴也不愿安心躺在她勺中。
  “还是云倾来吧。云倾想喂夫君喝参汤。”
  云倾解语花般接过赵四手中的活计,捏稳汤勺,又与赵四喂了一口。
  赵四经一番尝试,知喂汤看似小事,却也废不少心神,遂感激的与云倾一望,后接过云倾的汤碗,仰头“咕噜咕噜”将参汤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赵四恐云倾未瞧见,特意将碗底翻与云倾看了又看,甚是得意。
  云倾二度掩唇,却是在笑罢,贴近赵四的耳际,轻喃道:“当真气息绵长,不愧是云倾的夫君!”
  云倾夸得自然,赵四十分受用。
  捧贡盘的莺儿却是“噗”得笑出声。
  “咯咯咯咯咯。”
  在笑到咳过数声,引得身后二婢跟着笑出声后,莺儿面色发白,连连冲云倾叩首,讨饶道:“小姐!小姐!莺儿不是存心笑姑爷。莺儿只是,只是,头一次见人牛饮了一碗参汤,还邀小姐品鉴……”
  “小姐!奴亦不是存心的。奴只是看姑爷,姑爷真性情,打心眼为小姐高兴!”莺儿身后一婢跟着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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