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小心翼翼又有些急切地问:“段虎,我能不能下来啦?”
段虎啊了一声,“下来吧。”
“到家了就能下来了。”
进了段家大门季春花才发现,他家真的老大老大了。
那围墙直接顺着前头垒到后头,自院子后身还有个小门——
竟然有个后院儿!
“摆大席的地方我单独花钱租了,方媒婆会带着他们去。”
孙巧云轻缓平和地笑道:“虎子,你去把门关上。”
“接下来的话,便只需咱们自家人说。”
段虎微微颔首,转身就去关门。
孙巧云见季春花自己站在院中,瞧着有些不安,不忍安慰:“春花,甭怕。”
“我不会一来就给你啥下马威,只是说些实在话。”
言罢,她又叫段虎,“虎子,去我屋儿拿俩垫子过来。”
“这天太冷,春花一个女娃不好直接跪地上。”
段虎便又不作声地乖乖去拿了垫子,出来以后撂在季春花眼皮子底下。
季春花很自然地就跪下了。
如今时代越来越开放,好多地方都废了这种礼,说是繁缛礼节。
可季春花却不这么觉得。
爹妈就是爹妈,就算是季大强那样混账的爹,她也愿意给他跪一回。
因为他和妈一起给了她生命。
只因此,就担得起这一跪。
不用看别的,起身以后如何与他相处也都是后话。
只是跪这份生身父母的恩情,便罢。
更何况,季春花上辈子便在段虎的口中听出了孙巧云的善良。
她愿意跪、也理应跪。
不光是因为往后的身份,也是为了上辈子,母子俩如山般的恩。
没有孙巧云的那些教导,也就没有段虎的侠肝义胆。
段虎跟孙巧云都被季春花这沉甸甸的、又莫名透着坚定的一跪稍微惊了一下。
孙巧云到了这岁数,更是眼窝子浅,一下就酸了眼眶,“好,好。”
“好丫头,我没看错人。”
她抹去眼尾湿意,睨了段虎一眼,“你杵着做啥?”
“你媳妇儿跪了你不陪着像个啥话!”
段虎这才勉强回神,直不楞登地就着冰凉的土地跪下。
孙巧云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和声细语地问季春花,“春花,你可知道为啥不叫你进门之前脚挨地儿么?”
季春花微愣,摇摇头。
她丰软水灵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懵懂,孙巧云看着她那干净、绵柔的眉眼,却丝毫不见惊讶。
她早就猜到了的,她的眼神不会差。
孙巧云笑着弯起眼,“那是因为你到我们段家,是要来做‘奶奶’的,所以这来时的路上,必得金贵些,脚不能挨地儿。”
季春花听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地瞪圆眼。
脑瓜子里一片空白,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随后,她便又听孙巧云问,“那你知道,我们段家为啥要宠着惯着媳妇儿,叫她做‘奶奶’吗?”
季春花还是没能从错愕中回神,又傻乎乎地用力摇头。
她心想,啥,啥叫奶奶。
是享福的意思,被供着的意思吗?
不可能啊,她可担不起做奶奶呀!
她是要来报恩的呀!
孙巧云瞅着季春花可爱又娇憨的模样,笑意愈发深。
她定定地凝视她,语气仍旧轻缓和蔼,眼神中却蓦地多出几分威严,及不可撼动,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地道:“那是为了以真心换真心。”
“换你的不离不弃、换你的心如磐石。”
“换你像我一样,假如碰上厄运或是不平顺,仍要死死地坚守住这个家!”
第39章 拉个手儿算啥,我还能亲嘴儿呢!
季春花久久呆住,脑瓜子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一时啥话都没说出来。
她听到段虎粗重、暗哑的呼吸声钻进耳畔,
就像是深冬时从山中老林里传出的,凶恶却又孤独的猛兽。
眼前看到的,还是那个瘦弱矮小、裹着小脚的孙巧云。
可却在此时此刻、突然变得高大、强壮。
季春花突然顿悟,过得不如意,也不一定要像她从前那样。
埋着头、没有精气神儿,像是瘫烂肉般的得过且过。
也可以是像孙巧云和段虎这样昂头挺胸,未必需要所有人的理解,只用力、用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季春花终于点头,丰软的脸上带着几分坚决,比刚才摇头使劲多了,
她也认真又诚恳地回:“无论当不当奶奶,我都会的。”
“只要段虎......段虎他往后不嫌我,我一定会像您说的,对这个家不离——”
“你跟老子扯啥犊子呢?”段虎当即嘶了一声打断,蛮横粗鲁道:“你耳朵里塞鸡毛了肥婆?”
“老子刚接你从季家出来的时候咋说的?我们段家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我段虎也不是那今儿说完的话,明儿就抛后脑勺儿的主。”
“之前我就跟你说了,没有别人,只有你季春花。”
“咋?你不信我?是么?”
段虎虽同她一起跪着,却因身形过于彪悍高大仍然显得威慑感极强。
季春花眼睫哆嗦着扭脸儿看向他,却没有因为这句质问心虚害怕。
她几乎很快回:“我信。”
说完还又特坚决地重复了一遍,“我信你的,段虎。”
我咋能不信你呢。
季春花在心里偷偷说:上辈子走到最后,我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
是你让我看到,这世界上还真是有好人在的。
所以再活一遭,我才重新对这个世界燃起希望。
段虎被她那双水灵绵柔的眼瞅得又是一阵燥,慌忙移开视线,冷哼,“这还差不多。”
“赶明儿再跟老子瞎放屁你看我不收拾你的?”
孙巧云看着他俩,被逗得咯咯儿直乐,“春花啊,”她笑着安抚,“你甭听他瞎吱哇,他这就是纯跟你吹牛呢。”
“咱们段家的爷们儿绝对不能打自家娘们儿,这是祖训。”
“要不然还哪儿来的做‘奶奶’那回事儿呢?”
段虎:“......妈!”
可把人愁死。
这头一天进门子就先把家底儿跟这肥婆撂了,那往后他还有啥脸面威严?
她都知道自己不能跟她动手儿了,还能乖乖听话?
“行啦,咱一会儿还得去大席那边意思意思,走个过场。”
孙巧云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摆着的两碗茶,“你俩把茶端起来敬了我,咱就算是礼全了。”
段虎拽住季春花,示意她随着自己起身。
孙巧云:“你个粗货轻着点儿,这是你媳妇儿。你瞧她身上软乎的,跟面团子似的。”
“你这么没轻没重的,再给人碰坏喽!”
段虎:“......”
软确实是软。
但要是碰一下都得小心翼翼,那晚上洞房的时候咋整?
不得把人累死憋疯?
段虎绷着脸没吭声,却撒开了拽着季春花的手,转而将她的那碗茶递给她。
先一步打了个样,挺胸抬头地走到孙巧云跟前,
双膝跪地,声音野悍雄浑地喊了句:“妈!喝茶!”
季春花也有样学样,聚精会神不落下一处细节。
跪下后也很大声地喊:“妈!喝茶!”
孙巧云喜得不行,连道:“好好好。”
随后先接过季春花的茶喝了一口,放回桌上,又接了自家儿子的茶喝了口。
都结束后,直接把左手、右手的俩大金镯子撸下来了。
她笑着招呼,“来,春花。这镯子是我婆婆传给我的,现在该给你嘞。”
季春花傻眼,不知所措,“可我......我这手腕太粗。”
孙巧云眯眼扫了一眼,“你甭看你胖乎儿,可你骨架子一点不大。”
“这镯子我带着还有些晃荡呢,你带着正好儿。”
她起身,段虎要去扶她。
孙巧云却拦:“不用,你去厨房把香油瓶子拿来。”
“给你媳妇儿把手搓搓,给这俩镯子带上。”
“带上就甭摘了啊,春花。”
“你白着呢,配这金镯子也好看。”
季春花心里还是哆嗦,一个是因为这俩镯子实在是太贵重。
一个是因为她还是不觉得自己能带进去。
段虎却已经听令把香油瓶子拿过来,屈膝一蹲,“手给我。”
季春花“哦”了一声,隐约颤抖地把胖乎乎儿的手齐齐送上。
段虎单掌攥住她俩手腕儿,浓黑眉峰轻抬,不自觉地揉了俩把,“还真是的,妈说的没错儿。”
“我之前拉你手儿时候就觉出来了,你这骨头架子确实小。”
孙巧云一愣,噗嗤一声就笑开,“呦,我家虎子行啊,挺能耐啊。瞒的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