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云清心道一声果然如此,于是点点头,“既是震大人相邀,下官一定前往。”
……
傍晚,林云清拎着一包寒酸的小点心,换了一身玄色窄袖衣裙,便赶往宫外的兰桂坊。
乐声袅袅,舞姬款款摆动腰肢,细腰如弱柳,衣袖拂过带出阵阵香气。林云清坐在下首,上座的有震成玉和一个戴着半边银色假面的男人。
年岁不大,衣着不俗,云锦面料绣有暗纹,面具后似有疤痕。疤在右脸面中三分之二位置,看面具起伏和光影,似是很深的疤。
林云清端起酒杯起身向他敬酒。
身上有幽兰香,寻常姑娘才会用的熏香,衣袖翻进去一点,不甚明显,衣襟歪了,饮酒时有些急,可能刚与姑娘欢好过。
林云清面上带着不多不少的笑意,缓缓饮尽杯中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之人。
从进来到现在,几人似乎只是聊些闲话,酒水没有问题,菜也没有。林云清只恰到好处地捧一两句场,不让对面戴假面男人的话落在地上。却也不多说,乖巧安静像个花瓶。
震成玉话不是很多,却对着此人非常有耐心,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二人关系不一般。
一舞毕,震成玉挥手让舞姬都退下。门窗俱被关上,一时间室内一片静谧。
“林副官最近在忙什么案子?”震成玉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哑声对着林云清开口。
“左右只是做了些琐碎的事务,不值一提。”林云清浅笑。震成玉明显只是随便问问,她也就敷衍答一答。
“林副官,”震成玉端起酒,起身来到林云清椅背旁,对面男人见状也放下了酒杯。“最近听说上京出了一些乱子。”
林云清垂眸,眼中闪过一丝暗光。“天子脚下还能出什么乱子吗?我竟未曾听过?”
“林副官可知上京城纳税富户有哪些?”震成玉问,问完却也没等林云清回答,兀自答道:“赵家,韩家。”
说完便喝尽了杯中酒,人也离林云清更近了一些:“韩家一家人,都疯了,大部分钱也不知去向。”说完,拍了拍林云清的肩膀。
“恕下官愚钝,这事……”林云清皱眉看向震成玉,眼露疑惑。这未尽之语便是,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震成玉顿住,似是没见过这么愚钝的人,想了想,开口道:“今日就是想找林副官闲聊,只是想说能不能帮到你,如果皇上下令要调查此事,你可以省力一些。”
“一个富庶商贾,即便是家财散尽,皇上想必也不会过问吧。皇上日理万机,干嘛要管这些小事?这也不是我们暗查司要负责的啊……”林云清仿佛疑惑不解地快站起来了。
震成玉:“……”就没见过这么憨直的人!怪不得这么久也只是个小小暗查司副史!震成玉脸上的嫌弃快露出来了。
喝口酒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震成玉觉得罢了。这么一根筋的人她见过不少,说的多还不如不说,本来这样的人也就办不成什么事。“吃菜吃菜……”震成玉夹起一筷子豆腐放到林云清碗中。
林云清惊喜道谢一声,又慢吞吞吃了几筷。
……
林云清再拎起寒酸的小点心,对着震成玉带着点羞涩浅笑,“下官没什么好东西,这种点心很好吃,中间是枣泥的,震大人尝尝。”寒暄几句,林云清便起身告辞了。
从窗缝看到林云清已经走兰桂坊正门,震成玉坐回雅座,端起茶盏。抬头看到坐在一旁赏玩盆栽的男子,气的又把茶盏放下了。“你究竟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震成玉本就有些粗哑的声音,此刻气急了,听着更是刺耳。
男子脖子一缩,瞥了一眼震成玉,悻悻坐在了座位上。
“你这样子,将来如何立足官场?!”震成玉有些很铁不成刚。“我这样子本来也不容易做官吧……”男子低低嘟囔一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娘,你别气。”男子起身又端起茶盏,恭敬地递到震成玉面前。
没好气地看一眼这倒霉儿子,震成玉无奈接过。然而当眼神瞟过对面扮做乖巧的儿子的装扮,险些把茶杯扔了。一把拽过男子的领子,低声道:“你身上的玉佩呢?”
“那个玉佩?我看好看,给小翠了。”男子看着母亲的样子,有些莫名。
“荒唐!”震成玉一巴掌扇到儿子脸上,“滚过去给我拿回来!拿不回来你就干脆买棺材等你娘去死吧!”震成玉险些气疯了。
“是……我这就拿回来……”男子捂着脸跑了出去,又用不到一盏茶时间,把玉佩拿了回来,交给了震成玉。
震成玉拿到玉佩,方有些消气。又细细对着灯火看过,不再把它交给儿子,转而收入了怀里。
兰桂坊,屋顶。
林云清一身玄衣趴在其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身形好似和屋顶融为一体,呼吸声也压到最低,在一个屋檐缝隙里目睹了刚刚的一切。
暗暗记住玉佩的花纹,林云清如同一片落叶般,轻声离开,溶于夜色中。
宫中已经下钥,林云清便回到了自己的陋室。关门,扬手,油灯被她掌中飞出的火焰点燃。林云清拿出随身札记,将玉佩样式细细描画了下来。
玉佩纹样不是很常见,交缠的叶子,叶子形状偏圆润,尾部翘起,挂着一只鸟。中间是一个未曾见过的符号。
林云清将它暗暗记在心里。
这件事虽未明说,但应是和三莫教有些关系。犹记得当初被皇上派去卧底三莫教,便是已经查到了一些富商暴毙失踪,已经追溯到和三莫教有关的线索了。
林云清暗暗梳理线索,等待皇上半月后的传召。
可是林云清失算了,没有等到半个月后。第二日,林云清便得到了皇上的召见。
第6章 离开
下朝后林云清本是要回暗查司继续整理文书,行至偏僻处,却被小海公公喊住了。
皇上召见,还如此隐蔽,摆明不欲声张,林云清心中有了数。不过这时间怎会比上一世早了?
林云清在小海公公的带领下,来到了御书房。
明黄华丽的宫宇内,皇上卸掉了冕冠,仅用金簪束发,此刻安静地靠座在御座上。她眉目间带着点疲惫,用染着红色蔻丹的手细细翻看着奏疏。
“臣林云清,参见陛下。”林云清下跪行礼。
“爱卿起来吧。”皇上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放下奏折,看着林云清,皇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林爱卿,兰桂坊的饭菜可还可口?”
“陛下!”林云清色变,再次跪下俯首,“臣有罪。”
“起来。总跪干什么?膝盖不想要了?”皇上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细瘦的身影,叹了口气。
“是。”林云清起身,抬头悄悄观察皇上的表情。皇上无奈地看着底下这明目张胆地悄悄打量神色。
放下奏折,揉揉额心。皇上对林云清说道:“说说罢,可发现什么了。”
林云清俯首称是。接着便事无巨细地将昨日发生的事全部交代了。
包括自己那提寒酸的小点心,和趴屋顶看到的内容,因无法描述细节,便只大概讲了下玉佩的样式。“咳,”皇上喝口茶,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
很多时候女人办事,确实要比男人更聪慧些。
不过,在某些地方,女人男人也没什么分别。该算计的,同样一分不少。震成玉便是一个例子,竟想蒙蔽到她头上了。
“做的好。”皇上轻笑一声。锦袍曳地,她转身在架子上拿了一个卷轴,交给小海。
小海公公双手恭敬接过,转身又将卷轴递给了林云清。接过展开,是幅堪舆图。靠近南部边塞,莫停镇附近。
上一世也是这般,给了她一个任务和范围。林云清几番调查后,方才确定了三莫教所在的位置。
“这是?”林云清问道。
“富商之事,不是个例。这群人欺君罔上。实在该死。”她冷笑一声,“朕现在不动他们,是因为还没有完整的证据。”皇上靠坐在案后继续道:“这事不简单。三莫教,爱卿可听过?”
果然,林云清暗道。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一切的起点。三莫教,这次一定要除掉。
“回陛下,臣未曾听过。”林云清垂眸摇头。
皇上点点头,这事秘密调查,她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已有数名商贾于三莫教被害,这逃出来的人,有的疯了,大部分讳莫如深。他们的共同点便是,家财散尽。”
“大肆敛财,还有颇多信徒,实在令朕胆寒,而且……”皇上看了一眼林云清。“教会只是其次,重点是背后之人,”皇上冷笑一声。“妄图创神,利用百姓信仰。能在朕的眼皮底下,做到这般地步的……”
皇上将手上的奏折摔到桌上,“只能说,朕养了一群好臣子。”
“陛下息怒。”林云清跪下,她举起卷轴,对上天子的目光,眼神坚定:“臣定为陛下铲除三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