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慕昭算是他的情敌。
既知她的动向,他为何不自己把握,反而告诉他呢?
可他知而不报,看他担忧,又实非君子所为。
他攥住门框,因着用力,指尖微微有些泛白,私心终究占了上风,于是他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数日没见她了。”
真假参半的话最容易让人信服。
而慕昭知晓后半句不假,他忙着秋闱,确实没空来扰她。
慕昭没过多废话,只道了声“打扰”,便匆匆离去了。
而他亦没有耽搁,待慕昭走后,便打马出了城。
思绪回笼,离城门不远的一处偏僻客栈里,季述停在月思朝的门前,抬手轻叩几声她的房门。
得她允准推门入内后,他在她的桌上放下了消肿止痛的药膏。
“大夫嘱咐过了,一日三次,按时上药,这些日子要少动弹,否则你的膝盖容易落下病根。”
她的衣裙妥帖地贴着她的腿,露出肿起老高一截的左膝。
他没那么好蒙蔽,自然不信这样的伤势会是摔出来的,但是她既不愿多说,他便不会多问。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保持着如出一辙的默契。
月思朝闻言点了点头,烛下,他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她一路上都是这样的神情,微微蹙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可她最为挂牵之事明明已然解决了大半,她为何如此呢?
她在念着谁?
季述看向少女不施粉黛的恬静脸庞。
她看向他的目光其实始终不曾变化过。
和善,钦佩,夹杂着几分客气与疏离。
他忍不住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颔首:“挺好,你呢?”
他“嗯”了一声,“我也很好。”
晚风穿堂而过,犹如这几年的光景自他生命的间隙里悄无声息地溜走。
冬日,他们一同烤着火整理书册,无数个清晨她迈进铺子时,会好心给他带一份早餐。
春日,她会从山上带来新鲜的花枝装点在铺子中。
夏日,她会把新鲜的瓜果一丝不苟地洗好,摆放整齐地送给他。
秋日,她会捡些金黄的叶片,耐心制成书笺,在上面画一弯日月。
……
月思朝,是她娘亲为她取的名字。
生于暗夜,却期盼朝阳。
简直名如其人。
他年少时光中与心动有关的部分,皆是与她度过的朝朝暮暮。
他不由想起了那个与她并肩撑伞的雨夜,想起他犹豫许久也不曾道出的心意。
如今子时已过,已至八月十五,正是他从前打算与她告白的日子。
可隔了半晌,他也没说出口。
那时他不说,是因为他不敢。
可如今,他已经不能去说了。
她心里不知不觉间已住了旁人,只怕他说出口,日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他掩住眸中情绪,弯起唇,笑意温和:“其实我找你之前,武安侯来找过我。”
“……我知道。”她垂下眸子,淡淡开口,“我觉得我做得有点不对,我想去找他,可我娘才刚安顿下来,我暂时走不开。”
……她知道。
她居然知道。
那她怎么不戳穿他,戳穿他卑劣又自私的心思,让他无处遁形。
他想,他这辈子也不及她坦荡。
“你去吧。”他后退一步,出了房门,与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如果你还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把温姨托付给我。”
月思朝笑了起来,她应了一声:“好。”
第50章 亲夫踩着她杂乱的心跳。
月思朝解下套在马车上的马儿,策马往侯府赶。
来时她曾仔细分析,她在城外耽搁了这么久,回城的一路却不曾遇见慕昭及他手下之人,更是连一个打听盘问的都没有,说明他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出城去。
既然他还在城内,那么只消她回府一趟,最多不出半个时辰,他便能得到自己的消息,然后赶回来。
关于这一点,她还是十分笃信的。
不论慕昭生气还是怎样,从不会赌气乱来,夜不归宿,最多也就是回府后皱着眉不理她,或者说些不大中听的话。
……不管他怎样,反正她会低头。
方才在客栈,她已然把那身脏兮兮的夜行衣脱了,换回了出府时穿着的衣裙,在侯府门前自马背上跳下,守卫率先迎过来:“夫人,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可让侯爷好找。”
她甚至忘了她的伤,肿胀的膝盖猛地一疼,怕被人看出端倪,她强忍着没出声,微微吐出一口气道:“侯爷回府了吗?”
“还没。”守卫摇摇头。
“跟在他身边的有多少人?”
“约莫二三十。”
“可有法子联络到他?”
“自是有的。”
说罢,随着一声破空之音,一簇火团在半空炸开。
月思朝这才放心了点,抬脚慢慢往府里走,打算回房上个药,顺便等他回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随他一同出去的人大多都看见信号回了府,可慕昭却始终没有如期而至。
她捏着自己的裙摆,望向窗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她可不觉得如今是慕昭与她赌气的好时机,因寻不到她,所以他便自己躲了起来,等着她也尝尝心急如焚的滋味。
……他会不会出事了?
如果他因为她遭遇了什么本不该遇见的坏事,她真的会自责一辈子。
她头一回在深更半夜敲响了凌川的房门。
凌川睡眼惺忪地看着那张恬静姣好的脸,第一反应是他疯了,他居然敢梦见侯爷的心上人半夜来敲他的门。
待发觉这不是梦时,第二反应是明日慕昭会不会因着吃莫名其妙的飞醋而扣他月钱。
未待思绪回笼,只见月思朝神情严肃地通知他:“慕昭可能出事了。”
出事?他能出什么事?
他武艺高强心眼又多,唯一能骗他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凌川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听月思朝说话,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府卫已发了信号,却只有他没回来,说明他那时身边并未跟着任何人。”
“他明明很谨慎,我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他只身赴约。”
“但我推测他如今应当已不在京城了。”
“自保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城内又有京畿守卫,在京城与他动手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我能想到,对方自然也能想到,可若把他引去城外,就大为不同了。”
京城有东西南北四面城门,她回来的那面并无异常,唯剩南北两面与从前她去跑马过的那个皇家林场。
她想起长公主曾在那林场里与人私通。
长公主同慕昭的关系很是微妙,且那处她能只手遮天。
“凌大哥,南北两处城门只消派一小队人马打探打探,你得带大队人马往皇家林场去。”
月思朝紧抿双唇,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
明明是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柔弱姑娘在对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副将发号施令,可他却觉得她莫名令他信服。
“好,我这就带人过去寻他,你在
府中——”
话音未落,她打断他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可以给我一把弓和一桶箭吗?我不会添乱的。”
*
慕昭从季述处离开没多久,便在巷尾瞥见了一抹碧色,宛若初春新柳,既柔且韧,在月光下拉出一道修长的影。
她正往前匆匆地走,每一步都仿若踏在云端,不染尘埃。
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抬步追了过去。
女子回首侧目,似留意到了他,即刻加快了脚步。
他不耐蹙眉:“朝朝。”
她不应,只埋头往前奔去。
但被人唤了小字后的下意识一颤不似作假。
“月思朝,你给我站住。”
他虽不知她在躲他什么,又为何要躲,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却还是跟了上去。
谁料她跑至一处马车,竟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马车缓缓启动,直奔城外而去。
马车的图腾他再熟悉不过,是长公主的。
关心则乱,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怕她受人威胁,只好折返回他栓马之处,翻身上马,打马往城外追。
直至追去了一片漆黑的林子,他终于拦在马车前,逼停了那车。
“下来。”他不容置喙道。
他下马,走去他往日接她下车的地方,望着平静的车帘。
车中人似是在鼓起勇气,片刻后,车帘终于掀起涟漪,而后她直直扑进了他怀里,把他抱得很紧。
身前的女子在细微地发抖。
她在害怕?害怕什么?
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他便闻到了一丝怪异的、不属于她的气息——
虽然眼前这女人衣着打扮模仿得很好,甚至特地熏了月思朝素日喜欢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