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进宫算不得频繁,也不似怀宁可以四处走动,自然对各宫不算了解。
不过好在今日她身边跟着的是凤仪宫的宫女。
皇后掌管各宫事宜,她身边的人自然也会清楚何处可歇。
果然,宫人颔首,率先起身引路道:“姑娘,这边请。”
揽着她肩头的手握得很紧,与那日她在池中托举她时一般无二。
月思朝浑浑噩噩地被她带着往前走,心想还好碰见了凝雾,不然自己坐在那儿昏睡过去也说不定。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聊:“你怎么想着来寻我了?”
“我瞧见你嫡母了,见你没跟在她身边,怕你出事。”
说话间,那宫人引她们到了一处安静无人的院子。
推开殿门,林凝雾扶着她坐在榻上,吩咐道:“去请位太医来。”
宫人颔首,即刻退了出去。
月思朝脑袋昏沉,有些撑不住,她仰面往榻上一躺,喃喃道:“娘亲,我想喝水。”
……娘亲?
这是一个对于官家庶女而言颇不合礼法的称呼。
不是小娘,不是母亲,而是娘亲。
林凝雾垂眼看向她。
她的长发铺散在榻上,漂亮的脸庞烧着绯色,鼻头小而挺翘,像一只脆弱的瓷娃娃。
在她的记忆里,月思朝一向聪慧勇敢,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总是藏着倔强,从未有这般脆弱的时候。
林凝雾虽是庶出,却仍是高门贵女,从未干过端茶倒水的活,按理说,她应当再去叫个宫人,来给她送些水,偏偏此时,月思朝的一句“娘亲”,让她起了怜惜之心,很想亲力亲为地照顾她。
她走向小桌上放着的茶盏。
打开盖子瞧了一眼,空的。
“朝朝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拿!”她道。
那句“算了,不必麻烦”尚未说出口,林凝雾便迈出了殿门。
没人能够拒绝在脆弱之时被人关心的滋味。
月思朝胡乱想着,浅浅扬起唇角,视线落向帐顶,赫然发现是遍绣撒珠金线的大蟒。
她的笑容当即凝在唇边,心头疑虑窦生。
高门贵族之间的图腾皆有其深意,不得随意使用,正如天子着龙袍,而蟒纹似龙,但减一爪,唯皇子或近臣可用。
看来这房间的主人不一般。
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其余装潢皆有动过的痕迹,除却身下这一张偌大的沉水木床,旁的都素雅质朴,不曾逾矩。
若她歇的地方皆华贵无比,或许是宫中的哪位贵人好心收留,若她歇的地方简约雅致,也并没有什么错处。
偏偏这截然不同的风格违和地融在一处,让她觉得这里莫名像是一个为她特设的局。
而她先前还懵然地躺在此处,不知会等来何人。
她心下一沉。
或许……对她的算计早就开始了。
甚至连她与林凝雾之间的信任,也是那人计策之中的一环。
她可能会提防任何人,不与人走,也不吃旁人给的东西,却未必会提防与她交好的林凝雾。
她救过她,是她的恩人,而她对她很是感激。
她当即想到了跟在林凝雾身边的那个宫人。
她来不及去细想她为何会这般难受,只知如今最为紧要的,是先从这里离开。
否则待会儿进来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对她强行做点什么,再抬出身份压她,届时她可就真完了。
身体的不适之感越发明显,她把指甲掐进掌心,换来片刻清醒,没再犹豫,站起身,径直跑出房门。
她在宫中并无人脉,故而不敢呼喊,只能凭借残存的力气往前跑。
可身体的反应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微微张唇,呼吸急促,四肢百骸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燥热,眼前的路跟着变得模糊。
好在今日的风愈发地凉,能暂保她神智的一丝清明。
只要找到一片竹林就好了。
慕昭告诉过她,竹林之后,便是他的房间。
风过留云,远处雷声轰鸣,雨丝簌簌落下。
她已记不得自己跑了多久,终于看见薄雾尽头的一片竹林。
竹林后的殿宇透出些许微光,照亮了她的前路。
她不曾回头,也未做停留,只提着裙摆朝那处跑去,而后在门前站定。
正
犹豫着是敲门还是踹门时,房门忽然被打开。
慕昭诧异看向眼前这个浑身湿透了的女子,还未待他问上一句,她便把他往房间内猛地一推,径直闯了进来。
她残存的清明不多了,急需找个安全的所在。
她反手阖门,把两人关在房内,而后靠在门上,尽力稳住呼吸,仰头对慕昭道:“我有事求你。”
末了,她补充道:“很重要。”
慕昭垂眸看着她。
呵,她终于按捺不住来寻他了。
是要求他不要生她的气吗?
她先前闹情绪的时候怎么这么理直气壮,说走就走,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他为了她,都没再躲人,一直待在怀宁附近,可她都不曾露面,如今倒趁他淋了雨来更衣时摸过来寻他,怕不是早已暗中观察他许久,只等一个和他独处的时机。
“说吧。”他漫不经心道。
如果她愿意承认是她无理取闹,好好道个歉,他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男子垂眸,眉眼矜贵,线条凌厉,薄唇离她近在咫尺,仿若踮脚便可触及。
可月思朝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他真的很好看。
其实她一直都觉得他好看。
只是脾气太烂,招人烦。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烂脾气好似成了一种情趣。
比方说,她可以把他关在这儿,看他皱眉,看他不耐,看他嫌恶却拿她并没有办法的眼神。
她忽然好想做一个攀折高岭之花的坏女人。
心中的异样越发明显,她默默地想,她大抵是中了**,才会生出这样奇怪的念头。
呼,好在她找到了他。
慕昭冷傲得紧,哪怕她中了**,对他主动投怀送抱,他怕是也只会嫌弃地推开她,为她寻个医官。
神智恍惚之间,月思朝如是想着。
“……你倒是说啊。”
慕昭垂眸望她许久,等着她来哄他,却久不闻其动静。
她只静静地倚在门上,双眸直勾勾地凝着他,贪求他的目光毫不遮掩。
……对了,她方才想对他说什么来着?
其实从见到慕昭的那刻,她悬着的心就莫名坠了地。
没了先前一直吊着的那口气,脑子里仿若煮了一团浆糊,如今已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忘了自己为何要来这儿,也记不得她想要做什么,只知道眼前好看的薄唇开开合合,仿佛是在向她索吻。
这不好吧,她从没有亲过人。
她心跳得飞快,觉得慕昭身上的冷淡香气开始变得明显,一股一股地往她鼻腔里钻,惹得她心痒难耐。
她掐紧掌心,垂下头去,试图让自己悸动的心冷静些许,别去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
慕昭一向对吞吞吐吐之人没什么耐心。
“你到底说是不说?不说我走了。”
他扯过她的手腕,试图把她从门前拉开。
月思朝被问得有些烦。
这样令人害羞的事直接做不行吗?
非得要说吗?
不过说就说。
她借势靠上他的胸膛,盯着他的唇。
“好吧,我说。”
“可以亲你吗?”
柔美的脸庞沾了水,连清凌凌的眸子里都熏了水汽,她就这样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你要求我的就是这个?”
慕昭僵在原地,目光变了变。
他知道这女人总想对他做点什么。
可她从前都很隐晦,从不会把这样的事摆在明面上。
如今怎么一改往日风格,变得这般直白?
难道是因从前无论如何暗示都是徒劳,便借着今日好容易得来的独处机会,干脆与他直言不讳?
慕昭觉得自己的猜测极有道理。
否则她为何偏偏要趁他淋雨更衣之际闯进来。
“没有。”她轻轻摇了摇头,殷切地凝着他,“行不行?”
“不行。”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蹙眉拒绝道,“男女之事怎可随意胡来?无论如何,也该先互通心意,再确认关系,最终你情我愿地——”
剩下的内容他暂时说不出口。
他黑着脸看她,心中有点烦:“月思朝,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在急什么?你对我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他叽里呱啦说了好长一大段话,她如今的脑子消化不了,只记得他最开始道了句“不行”。
她“哦”了一声,失望地垂下脑袋,侧脸依旧贴在他的胸膛上,温热的气息吐落在他圈住她细腕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