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瞧着身边凌川松弛自如的神情,她感慨道:“凌大哥,你初学骑马时会害怕吗?”
  “怕,怎么不怕,我的骑射还是侯爷教的,那时候他人还没马高,就已经会皱着眉头嫌人笨了。”
  “人还没马高?那才多大啊。”
  “我们侯爷三岁走马,五岁射猎,我被带去侯府的时候也不过八岁,那时已然是骑射的好手了。”
  “我本是来做他伴读的,学习课业已是疲惫不堪,结果闲暇时光还要被他逼着同练骑射,回想起那段日子,还真是痛苦……”
  月思朝想起慕昭幼时板着小脸训斥另一个孩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他为何要执着教你骑射啊?”
  “唔……那时侯爷说,学会骑马,世间便再不会有双腿不可及之处。”
  再不会
  有双腿不可及之处。
  月思朝心神一震,默默记下这句话。
  那他这几日明里暗里地要求自己学骑马,也是为了这个吗?
  她虽出身不高,却也不曾自轻自贱。
  甚至她觉得她比许多男子都要聪慧勇敢。
  她一直向往的也不是成为高门贵妇,而是另一种迭起、自由的人生。
  与他的话恰恰不谋而合。
  她心中不禁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宿命感。
  仿佛冥冥之中,上苍知道她总是孤身一人,不被世人所解,便安排了她遇见他。
  虽犹如两条短暂相交而又各奔东西的线,却在产生交集的那个时刻,获得了一瞬知己。
  她回首看向马车,阳光洒落,带来自由的风,车帘被卷起。
  慕昭自书中抬眸,恰瞥见她这道欲语还休的火热眼风。
  ……她还真是抓紧一切时机引诱他。
  视线下移,月思朝实在难以忽视那本夺目的玫红封面。
  他居然还在看。
  他果然很喜欢。
  慕昭见她目光的落点,莫名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包了的心虚,他沉下脸色,当即阖上了书,却见月思朝露出一副人之常情之态,转过身去。
  风止帘落,日暮西斜。
  月思朝已经全然适应了马儿慢行的节奏,也未再让凌川牵马,而是试着与马队同行。
  片刻,她问凌川道:“凌大哥,你知道怎样让它跑起来吗?”
  “双腿夹紧马腹便可。”
  话音刚落,便见身旁马儿忽然加速,朝前方冲去。
  月思朝本只是轻轻一夹,想感受一下跑马,却不曾想这马很是大胆,似是感知到她兴致勃勃的情绪,得了指令便撒起欢来,转眼已冲出去数丈。
  她还未来得及问如何让它停下来,只得凭借心中残存的印象手忙脚乱地去勒缰绳,可紧张却让她的双腿夹得更紧。
  于是马儿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她方寸大乱,只得拼命抱紧它的脖颈,心中无比懊悔自己为何要在这半山腰尝试跑马。
  可她没有经验,已无力阻止,只得亲眼见它几次险险跃过峭壁,带着她一路往山脚下冲去。
  夜色终临。
  软草滩上躺着一名满身杂草的狼狈少女,衣裙被初生的荆棘勾了几条口子,马儿已经停了下来,在溪边悠闲地嚼草饮水。
  忽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口哨,它撒开蹄子奔了过去,独留月思朝仰面躺在草堆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马儿一路带着她奔向这处平缓地带,她是看准了时机,自己跳马的。
  在草堆里滚了几遭,这才停了下来,途中还被土块撞了下腰。
  不过那马果真通人性,见她跳马,便减速折返回了自己身边儿。
  如今想来,它是去搬救兵了吧。
  她身上没受什么伤,唯有足踝有些痛,应当是崴了脚。
  解下鞋袜瞧了瞧,果真肿了一片。
  慕昭策马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副光景——
  少女独身坐在嫩青的草堆里,赤着双足,裙摆撩起,小腿纤长,脚背净白如玉,隐隐透出几条青筋,十只脚趾作淡粉色,像散落在草地里的小野花。
  可女子的脚是不能被陌生男子随意观瞻的。
  见到他来,月思朝赶忙手忙脚乱地把裙摆盖回去。
  慕昭下意识回避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望见裙摆下蜷缩着的那几朵羞答答的小野花。
  简直欲盖弥彰。
  他跳下马,失语片刻,居高临下道:“你故意的?”
  来之前他问过凌川了,是她自己主动跑马的。
  她故意让马跑来这僻静的溪边草地,故意引他与她独处,故意露出这本不该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切。
  他真是服了她了,真是抓紧一切时机与他调情。
  月思朝以为他只是在说马,惭愧地“嗯”了一声,“不过我也没想到它会一下子跑那么快,给你添麻烦了。”
  她承认得太过爽快,以至于慕昭事先准备好的话悉数被堵了回去,他只得道:“你确实很麻烦。”
  “过来,我带你回去。”
  她顿了顿,道:“我可能走不了了。”
  少女坐在草地里,目光期盼地望着他,声音很轻,很软,似是在撒娇。
  慕昭挑眉,意味深长问道:“所以?”
  “要我抱你吗?”
  他方才看了大半本《牡丹魂》,已对她的手段知之甚深。
  若他真的抱住她,她便该趁机攀上他的脖颈,吻过来。
  第13章 戳到“戳到我了。”
  月思朝仰头看着慕昭,眸中微讶,很难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们孤男寡女在这荒郊野岭,一无媒妁婚约,二无暗生情愫,三无生命之危,大可不必如此亲密。
  她涨红了脸,摆摆手道:“不用,你扶我一把就行。”
  慕昭凝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却没多说什么。
  他行至她身旁,弯下腰,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把她拎起来。
  而后大掌稍稍松了力,狐疑望着她:“这样就行了?”
  她点点头,试图站稳,可稍一用力,疼痛便沿着足踝爬上来。
  仿若触及闪电,双腿顿生麻木。
  她一个身形不稳,便向前栽了过去。
  她绝望地想,完了。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若是无人看见自己摔个狗啃泥的狼狈模样也就罢了,偏偏慕昭就在旁边。
  依照他的性子,定会冷眼旁观,看她直直摔在草地上,而后再冷嘲热讽一句:“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站不稳。”
  谁曾想电光石火间,她的外衫不知被什么东西扯住,随着一声裂帛之音响起,腰封从她身上生生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力的臂膀。
  他揽住了她的腰。
  旋即她跌入了一片宽阔的胸膛。
  外衫散落,露出雪白中衣。
  她惊慌抬头,入眼是慕昭精致清晰的下颌线,再往上看,撞进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
  目光侧移,她瞥见男子空着的那只手正拎着她已经断了的腰封。
  “你你你……扯我衣裳做什么!”
  慕昭眼看着少女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由无措变为羞恼。
  虽然她什么也不曾露,可还是愤怒地裹了裹衣襟。
  还能做什么?
  他扯她衣裳,自然是为了防止她摔倒。
  但没想到她的衣裙品质这般差,稍一使力就断开了。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慕昭来不及多想,只得用手臂去揽她,可如今垂眼一瞧,便发现其间有些不对。
  腰封的断裂处除了有受力撕扯的不规则痕迹,上端亦有整整齐齐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破的。
  正是因这齐整的裂痕已经破坏了布料,它才会因骤然受了猛力而断裂开来。
  男人指节修长,扣在她腰上的手指掐紧了些,目光不善,嗤笑道:“我不是都主动问你了,你还做这些欲擒故纵的事干什么?”
  月思朝:“……你在说什么啊?”
  慕昭懒得配合她装傻。
  他主动问要不要抱她,她故作矜持地拒绝,转头又借摔倒一事,倒逼他出手相帮,好名正言顺地投怀送抱。
  她甚至连摔倒时,他未必会想与她肢体接触都算得一清二楚。
  特地在衣裙上划出这么多微不可见的痕迹,不就是想等他不小心弄坏她的衣裳,再先发制人责问他。
  好似他才是那个好色之徒。
  若非他智计过人,聪慧无双,早就识破了她的心思,还真会被她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耍得团团转。
  他低声警告道:“月姑娘,你别以为温香软玉在怀,我就会和那些话本里的男人一样把持不住。”
  “这样的伎俩对我没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碰你的。”
  月思朝:“……哦。”
  他与她强调这个,还是想抱她吗?
  她其实没有对他不放心。
  他人品不错,从不趁人之危,更重要的是,她还记得他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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