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思朝本想同他道一声谢,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颇有些嫌弃地与她拉开距离,警告道:“不要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是不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对他的小心思?
  月思朝:“……”
  谁含情了?
  她默默咽下未说出口的话。
  气氛沉寂片刻,慕昭再次主动开口:“你回来找我做什么?”
  “是想问今日之事吗?”
  “其实这些事情原本没必要和你这个只知钱财情爱的女人讲。”
  他继续道:“陛下始终不曾立储,底下的皇子都卯足了劲试图上位,自少不了拉拢朝臣这一出。”
  “大皇子想与林府亲上加亲,怀宁不愿嫁他,便举荐了她庶妹,不曾想她庶妹是个有骨气的,这才有了今日这场闹剧。”
  月思朝面露窘迫:“多谢你告诉我,但其实我回来不是为了找你——”
  “又开始了。”慕昭无奈扶额,“你次次都不愿承认。”
  “我迷路了。”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回月思朝言简意赅地打断他。
  “所以只能原路返回,看能不能见着什么人给我指个路。”
  她瞥了眼身上的衣裳,试探看向他:“是你想要找我吧?”
  气氛再度沉寂片刻。
  一旁凌川观察着侯爷的脸色,主动开口道:“月姑娘是要出宫吗?我家侯爷也要回去,不如同路而行?”
  月思朝点点头:“好啊。”
  她头一回来宫里,虽有刻意记下来时路,却不知为何,现下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想不大起来。
  三人默不作声地走着,彼此心中各怀鬼胎。
  慕昭就这么盯着她,见她脸颊上的红始终不曾消退,还颇有些越演越烈的架势,终于在心中说服自己,迷路可能只是她想与他多相处些时辰的借口。
  所幸此处离宫门已是不远,月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外。
  月思朝辞别二人,上了马车,闭目倚着车身,等尚未归来的二位姐姐。
  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何时坠入了梦乡。
  她梦见她在烛火下写话本。
  不过这烛火并非是她房间里的那盏,而是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地方,四方都是墙。
  而她被铁链捆住手脚,束缚在凳子上,只能不停地提笔落笔,不写完不许松绑。
  不知写了多久,终于落下了最后一个字。
  她刚把笔撂在一旁,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慕昭慢慢悠悠地走近来,坐在她书案的对面,两条长腿交叠,高高在上地问她:“谁让你写的?”
  “钱让我写的。”她老实巴交回答,“她们给得实在是
  太多了。”
  慕昭冷笑一声,在她的书案上拍下一叠银票。
  “这么喜欢写,那就只写你和我罢,依着你的市价来,写不完,就蹲一辈子大牢。”
  原来她已经在牢里了吗?
  “……为什么只写你我。”她强装镇定道。
  “自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倾心,魂牵梦萦。”
  说这话的时候,他眸色沉沉,面上无甚情绪,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很难从他的语调里分辨究竟是真是假。
  但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
  他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真的爱上她?
  他之于她,正如雄鹰与河鱼,一个在青空翱翔,一个在漩涡挣扎,即便会在水面相遇,没把她一口吞掉,也注定只是玩弄和戏耍。
  她抿了抿唇,强忍住羞耻,不得不在纸上绝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写啊,写啊……
  不知何时,面前竟多出了一只碗。
  “小姐,喝药了。”
  她继续奋笔疾书,推拒道:“不,我没空。”
  “可是小姐,你不喝药,病怎么能好起来呀?”
  遥远的声音逐渐在耳旁变得清晰,月思朝睁开眼睛,孤寂月色连同娘亲担忧的目光一同落入眼眸。
  “朝朝醒了?醒了就好。”
  温雪始终紧攥着她的手,像是桎梏住她手腕的铁链。
  她急得掉眼泪:“怎么浑身湿透了回来?可是在宫里遇上什么不好的事吗?既如此,咱们以后不去了。”
  她勉力笑笑,并未过多解释:“好,不去了。”
  反正四方的宫墙内也不是她的天地。
  她的天地在外面,广袤辽阔。
  浣枝站在榻边,手中端着尚在冒热气的汤药,闻着比她的命还苦。
  忆起先前的梦,她沉默良久,问道:“我睡了多久?”
  浣枝摇摇头:“不知道,瑶姑娘说,她回车上时您就已经在昏睡了,脸烫得吓人。”
  那应当睡了差不多半日。
  衣裳已然换了身清爽干净的,她抬手摸了摸额头,还是有些烫,不过神智比先前要清明许多。
  她坐起身,接过浣枝手中的药碗,待吹凉些许,昂首一饮而尽。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唇,娘亲便当即递来一杯清口的水。
  “对了,你昏睡时,一直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木什么朝来着,还说求求他不要把你关起来。”
  “是今天得罪的人吗?”
  “感觉官挺大的,你伯伯是不是也惹不起呀?”温雪忧心忡忡道。
  ……
  月思朝一口水喷了出去,又呛了半晌。
  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离慕昭远一些。
  *
  她窝在府里养病,不曾往季述那儿去,一应文稿都由铺子里的跑腿来回传递了几日,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迈出了府门。
  铺子里的人一如既往地多。
  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窗边站着的那位姑娘。
  如不胜衣,玉软花柔,漂亮又纤弱,正是她在宫中救下的那个。
  漂亮少女穿过人群朝她走来。
  “姑娘,多谢你那日救我,我可以叫你朝朝吗?”
  她又同她道谢半晌,然后道:“我叫林凝雾,你可以叫我凝雾。”
  “听说你在这儿写话本,好厉害呀,我便想着来瞧一瞧,等了你几日,终于见到了。”
  即便同为庶女,林凝雾的门第也比她实打实地高出太多,却没像怀宁郡主一般,上来就摆架子。
  月思朝对她的印象很好。
  林凝雾抓着她的手,面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绯红,轻声道:“那个……我也想找你写话本,可以吗?”
  她接着补充道:“银子不是问题。”
  月思朝就喜欢这样爽快的人。
  她亦爽快道:“当然可以。凝雾,你想看什么?”
  林凝雾的脸更红了,她几乎要把头埋进砖缝里去。
  “我想看你和武安侯的文章。”
  “没问……谁?”月思朝的笑容戛然而止。
  啊?她没听错吧?
  她和慕昭的?
  月思朝想起那个离奇的梦。
  这要是被他知道了,她不就完了?
  第9章 偶遇“我可是你的女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疑,林凝雾认真道:“那日池边发生的事很多人都瞧见了。你搭救我,他照看你。”
  “可偏偏我这个当事人不争气,昏过去了,什么也没看见。”
  “你既然这么会写,还原一下当日的情形,应当不在话下。”
  “当然,最好添油加醋一点,让我嗑一下绝美爱情——”
  “……根本没有什么绝美爱情。”
  月思朝嘴上否认,心中却浮现出梦境里那张似笑非笑的昳丽面容,以及那句半真半假的话——
  “自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倾心,魂牵梦萦。”
  她摇了摇头,把那句浑话甩出脑海,平静道:“我救你是因为我善良,他帮我,也是因为我善良。”
  “他是被我打动了,所以自惭形愧,决定帮我们做点什么。”
  这话逗得林凝雾莞尔一笑,她道:“不可能,你都不知道,他平日里是多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除非真有人死在他面前,否则他什么都不会管的。”
  “他对你绝对很不同。”她笃定道。
  ……这孩子真是油盐不进。
  月思朝揉了揉额心。
  如果他那时没用长枪拉她一把,她可能真的会因力气耗尽,和林凝雾一同葬身池底。
  这么看来,确实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若真如林凝雾所言,如今仔细想想,她险些被他的战马踩到,和后来他误会自己要跳楼,皆关乎于生死。
  难怪他会屡次出手相帮。
  好险,差点要长恋爱脑了。
  她收敛起那些不为人知的心绪,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回绝,林凝雾却先一步道:“这样吧,我给你市价的两倍。”
  ……有点心动。
  “三倍?”
  月思朝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富贵险中求。
  谁料林凝雾加价比她的妥协速度还要快。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