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奇怪的是,慕昭似乎并没有任何不满。
月思朝不是没留意到周遭议论的声音,相反,她很想极力和慕昭撇清关系。
她刻意放慢脚步,却不曾想身前的男子仿佛和她对着干一般,也一同放慢了些。
……好烦,这人怎么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她终于忍无可忍,用仅能让慕昭听见的声音道:“侯爷,难道你没发现很多人都在看我们吗?”
慕昭:“发现了,但那又怎样?”
“本侯一直都这般受人瞩目,你要习惯。”
月思朝:?
她有什么好习惯的?
她忧愁地环顾四周,想着究竟该编造一个怎样的借口脱身,而后便听见池水边传来“扑通”一声。
紧接着,喧嚷声起,“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月思朝驻足,往吵闹处看去。
只见一位姑娘正在水中挣扎,身上的衣料轻飘飘,似是开在池面的一朵花。
池边上,一位身着华贵的姑娘推搡着一位同样衣冠楚楚的男子,大概是在示意他下去救人。
月思朝蹙起眉来。
娘亲提起过,今日赴宴的皆是尚未许了人家的官家小姐,那女子穿得又是这样轻薄易透的料子,如今沾了水,定和身着无物一般。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男子救起,怕是只有嫁给他这一条活路可走。
否则,流言便能杀死她。
水中女子的挣扎越来越弱。
岸边人来人往,却无人跳水救人。
电光石火之间,月思朝很快便想明白这是一个局。
宫中能人辈出,区区浅塘,又怎会无人敢救?
除非这池子里的姑娘,只能由那男人来救。
既如此,便可知这姑娘和他绝非情投意合,否则也无需被人设下这样下三滥的计策。
身边的女子忽然脱下了外衫,往池塘边走去。
慕昭伸手拉住她,提点道:“她不会死。”
大手攥得她手臂有些痛,月思朝试图挣开他:“我知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慕昭的视线落向岸边男子。
“不知道。”她微微抿着唇,“但那又如何?”
月思朝本以为还需费一番力气挣开慕昭,却没曾想他主动松开了手。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岸上的喧闹戛然而止,但仅一瞬便又再度炸开。
“好像有人下去救了!”
“似乎还是个姑娘!”
春水清寒,即刻冰透了衣裙。
月思朝埋入水中时,耳边的吵嚷声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直直朝水中已无力挣扎开始下坠的女子游过去,牢牢抱住她,冲破了水面。
那姑娘虽纤弱,但也是位二八年华的女子,月思朝拖起她时有些费劲,但好在慕昭递过来一杆从侍卫手中取来的长枪。
长枪反握。
他把枪尾留给了她,而易伤人的枪尖则朝着自己。
很快,月思朝把那姑娘带回了岸上,捡起一旁脱下的外衫裹住她。
今日她穿得是棉布衣裙,沾水后不但不透,颜色反而会更深,拿来遮这姑娘的纱裙再
好不过。
如此,便保全她的名声了罢。
先前那衣着华贵的姑娘扑上来,去拍落水女子的脸:“凝雾?”
“凝雾,你可别吓姐姐呀!”
月思朝湿淋淋地站在水边,听见这个名字,才明白眼前这上演姐妹情深的女子应当就是怀宁郡主,林凝烟。
在今日得知她心悦慕昭多年之前,她就听说过她。
她的姨母是当朝皇后,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活了四十多年,膝下只有她一位亲生女儿。
论起家世,的确与慕昭很相配。
但人品不太行。
明明做了坏事,却又不够坦荡,偏要装模作样。
待宫人手忙脚乱地把已然昏迷的林凝雾抬走后,姿容华贵的女子望向慕昭,眸光中带着羞赧与恰到好处的惊慌。
“之意哥哥,多谢你救了凝雾。”
之意?
是慕昭的表字吧。
月思朝抬眸看向他,恰撞上了男子的视线。
“你该谢的是她。”
慕昭并没有施舍给林凝烟一个眼神,一贯冷淡的面容上亦无甚情绪,目光锁在形容狼狈的女子身上。
在此之前,他的确不曾把她当回事。
五品小官家的庶女,与他本就是云泥之别,思慕他的人那么多,她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可今日,那句危急之下的“不知道,但那又如何”,竟让他窥见了几分自己从前的影子。
林凝烟瞥了月思朝一眼,只笑着继续同慕昭道:“之意哥哥,你家的婢女还不是承你之意办事嘛?谢你就等于谢她啦!”
月思朝:?
她望向怀宁郡主的眼睛,率先开口道:“我不是他的婢女。”
“我是翰林院侍读月庭的女儿,月思朝。”
林凝烟终于朝她看过来,只是目光有些冷冰冰。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她道。
林凝烟不动声色地站去她面前,挡住慕昭的目光,“之……”
“哦还有。”慕昭开口,截断她的话,“别喊我哥哥。”
“我们又不熟,你表哥在那儿呢。”
第8章 梦乡“我对你一见倾心,魂牵梦萦。”……
月思朝循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指看去,见正是先前被怀宁郡主推搡的男子。
原来他便是大皇子啊。
她面色平静,抬袖擦了擦脸。
……她好像一下子得罪了很多了不起的人呢。
但没关系,反正她爹也没什么本事,能入官场靠的是大伯一手提携,之后的晋升皆倚仗女儿高嫁。
若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因她坏了他们的大事,怀恨在心,把她爹革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为民除害。
到时候她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生意糊口。
想明白其中利害,她的心放宽了些,抬袖抹了把脸上的水。
怀宁郡主还在缠着慕昭说些什么,其他宫人也各有各的事要忙,自她救人上来以后,反而显得很多余。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随意拧了一下湿答答的衣裳,独自转身,悄无声息地闷头离开,打算出宫。
慕昭一边应付着林凝烟,一边留意着月思朝,见她招呼都不打便垂着脑袋走掉,眉心微凝。
先前还激他来御花园,这会儿看见他和旁人说话又不高兴。
这是吃醋了吧?
女人真是麻烦。
她跳水之时,他便嘱咐了凌川去寻一套干净的衣裳,这么久过去,终于见他气喘吁吁地回来。
慕昭接过衣裳道:“办事这么慢,月钱扣二两。”
凌川哭丧着脸:“……可以将功补过吗?”
“比如说?”
“找到月姑娘往哪儿去了。”
“用你找?地上的水渍我不会看吗?”
凌川:“……”
他咬牙切齿地想,如果有一日他家侯爷孤独终老了,一定是这张嘴害的。
他活该!
摆脱了林凝烟,两人一同出了御花园,沿着水渍走去了一处偏僻宫道,正巧看见一身狼狈的月思朝提着裙摆,朝他们走来。
宛若一尾迷了路的鲛人,自纯澈的深海来到浊世。
主仆俩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凌川甚至识相地往后多退了些,站去了慕昭的身后。
凌川想,其实月姑娘绝对担得起美人之名,肤白窈窕,眉眼柔柔。
若把侯爷那般姿容绝艳之人比做烈酒,那么她便是一盏清茶,初见时清甜,久闻便知其醇厚。
尤其两人站在一起时,更是分外养眼。
譬如现在。
月思朝在慕昭面前停住脚步。
慕昭上下打量她一眼,率先抬手把衣裳递了出去,悠悠道:“气消了?消了把这个披上吧。”
他手上拿着的是女子的衣裳,大抵是借宫中之人的,左右她不会在宫里常来往,何必非要欠下这个人情?
月思朝回绝道:“不必了。”
……看来她气没消。
慕昭蹙起眉:“我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且那话也不怎么好听,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月思朝茫然:“你和郡主说话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瞧瞧,还说自己没有不高兴。
慕昭懒得和她站在此处口舌争锋,干脆利落地抖开了衣衫,上身向她微倾过来,把它罩在了她身上。
两人的距离陡然被一件外披拉进,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和扑面而来的茶香,抬眸望向他时,莫名有些脸热。
……他是在关心她吗?
甚至还是强制的关心。
堂姐的话适时响在耳畔:“你不懂,这是京城最为时兴的强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