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想,现在时局已稳定,不是当初北上那样了,回洛阳的话,至少……至少谢兆之不会害她们。
…
攻破冀州三地后,陈家兵败如山倒,李家军左右围合,迅速且有条不紊地推进了战线。
杜鸣受伤了,李缮去营帐看他,杜鸣刚要行礼,李缮冷笑:“别了杜大将军,你等等伤口裂了,辛植又吱哇叫。”
杜鸣这次本可以不伤的,是他冒进了,不过也因此比原定的一个月时间,早了半个月攻下河间郡。
因为杜鸣沉稳,李缮才让他带兵陷阵,然而他这回还真差点折在战场,那支剑偏了一寸,就能直取他性命了。
叫李缮如何能不气。
末了,他还是吩咐了军医好好看着杜鸣,就出了伤兵营帐,而此时,一个脸生的信差被带了上来。
李缮:“这是什么人?”
亲兵道:“他从上党李府来的,带有洛阳官员印章,说是……”
信差惶惶然,跪下膝行几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道:“将军!卢氏、大谢夫人和少夫人都南下回洛阳了!她们三日前走的,让小的送信过来。”
他单独说的字,李缮都懂,但组合起来,叫李缮扬起眉头,着实费解。
他接过皱巴巴的信,展开一瞧,是窈窈那熟悉的隽秀笔迹:
[父亲急病,时日无多。家人何有隔夜之仇,我不得不南下,只待尽了孝道。若君有身为半子之心,则请一同南下,莫教世人不耻。]
一样的字,李缮能懂,但组合起来,他也不懂了。
他折起纸张,笑了:“我只有一个爹,正在治理常山、巨鹿。”
“哪来第二个重病的父亲。”
信差大惊:“此信绝无作假!”
李缮虽有读书,但认字迹的本领实属一般,也看不出这封信,是不是有人仿照窈窈的字迹写的,不过,他不信。
他抽出身侧三尺佩剑,反手一劈,那信差的头颅如皮球,“哒”地一下,掉到地上。
飞溅的血液在地上喷出一道血柱,李缮控剑极好,缓缓收剑入鞘,鲜血没有沾染到衣袖半分。
他不信,她会这时候南下,而不与他商议,更不信,她会觉得他不孝敬谢兆之,是可耻的。
他对亲兵道:“备马。”
冀州的收尾,交给李望和高颛等人,他自是放心的,不过,他此时不放心的是上党。
想也知道,是谁买通信差给的信。
这次他定会要谢翡死。
第51章 我也想你了。
……
包着棉布的铁蹄,踏破水面冰晶,人与马如一柄肃杀锐利的黑铁画戟,直劈开茫茫白雪大地。
橐橐马蹄声里,倏忽昼夜更替,月色如霜华冷清,天更冰,风愈寒。
谢翡的马车已经出了上党了,幂篱遮去他清癯面上的不甘,马车忽的晃了一下,他那点不甘骤地变成惊恐,忍住焦急,问:“怎么了?”
车把式赶紧回禀:“回主君,没有事,就是车轮打滑了。”
谢翡的心没有就此放松,催促:“快点走,半刻也耽搁不得了。”
他原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劝说卢氏和两个侄女,那日他本也要劝说成功了,他能看出来,卢氏已经心动了。
但后来,发生那样的事……
谢翡心中藏着愤恨,周旋这几日,却拖了他返程的进度,而且他派人探听冀州前线的消息,都是有去无回,音信全无。
他如何能不心惊,就像是六年前,胡人攻破上党城门的前夜那般,令他惶惶不安。
万幸,李缮此人自大,目中无人,竟没让人拦着他,他最好趁现在赶紧回去,不然……
谢翡惜命,还不想死。
重新闭上眼睛,谢翡思索这一连环套,那个送信的信差,是萧家难得能安插在李家的眼线,命他送信,是动了血本,是要引李缮暴怒。
他知道李缮好面子,纵然再不喜欢谢氏,也绝不会让她不告而别,何况还有那番激怒他的说教。
他定会去追回谢窈窈以泄愤。
谢翡也早就准备了一辆马车,避人耳目南下,以期李缮能去追那马车,那对李缮来说,就是死局,纵然有十八般武艺,在设好的埋伏里,九条命也不够用。
只要杀了李缮,李望纵然是其父,也不足以掌管并州,尤其是并州军,到时候再一番离间,并州也便分崩离析,臣服洛阳是迟早的。
可是,谢翡没收到任何好消息,那辆马车和埋伏,全然没有派上用场。
怎会如此?
还没等他思索清楚,马车却又停下,谢翡皱眉怒斥:“又打滑了?”
车把式惊恐的声音:“不、不不是……”
谢翡直觉不好,出轿厢一看,冰天雪地里,一队素袍部曲与战马,如一道天堑拦在前路。
失算了,李缮居然这么快回来!
队伍为首,男子眉若远山,漆眸含明隐迹,若雪亮的剑锋。
他缓缓转了一下手腕,手中的剑光与雪光相互折射,隐隐能看到尖利的剑刃上,一行没来得及擦拭掉的血色,已凝结成冰。
一晃眼,竟然与那赤玄
铁剑惊鸿,有几分相似。
谢翡终于记起,李缮虽然自大傲慢,但是,他有这么做的底气——譬如现在,放他出上党,却不会放他回洛阳。
此人,最善于将敌人玩弄于股掌。
见谢翡沉默,李缮倒是先笑了:“谢将军,别来无恙?我没想过,你还有胆子进上党。”
横剑一挥,指向谢翡来时的方向:“我且问,你看到上党城墙上的血,可曾有一刻的惭愧!”
谢翡浑身如坠冰窖。李缮虽然用的是最漫不经心的语气,但其中滔天杀意,已经掩不住了。
他忍住满心的恐惧,拿出文书,道:“李缮,本官乃是洛阳特遣使,你杀本官之前,可得想好了如何跟洛阳交代!”
李缮歪了歪脖颈,笑出一口白牙:“跟谁交代?小皇帝,还是萧太尉?”
谢翡如何能料到,李缮如此猖狂,洛阳再不能成掣肘。
李缮引马:“放你的血,祭上党亡魂?不枉费你千里迢迢而来。”
这么多年,从将领到说客,谢翡知道,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得有价值,不负谢家当年全力保下他的代价。
但,他也是极为怕死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丢下满城百姓,只顾自己逃亡。
尤其此时,李缮云淡风轻得给他找死法,谢翡完全不能接受,他心中骤生惊怒,不过区区寒门贱民,凭什么定他生死!
分明当年,是他定李缮祖父的生死。
谢翡高声道:“我是你妻族人!”
李缮跨。下马匹骤地停住,他握着缰绳的手背,鼓起了两三道青筋,他听到自己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也、配?”
需要的时候,让她联姻,独自北上完婚,不需要的时候,便把人如物体一般置之不理。
如今又需要了,又要她保他谢翡的命!
可曾想过,她也是个人!
谢翡料到李缮会怒,却不知道他会如此暴怒,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已与看死人一般。
谢翡已无退路,道:“如何不配?少夫人已接见过我,我该说的都说了,包括你对周、秦、蒋、吕的报复。”
他慷慨陈词,义正辞严,好似声音越大,越能掩去其中的心虚:
“我在上党之战中,没有半分愧对天地,因为这也是你的报复!终有一日,你也会像报复他们一样,报复谢家。”
“她既已知道你是虚伪小人,定只与你虚与委蛇,不若今日就放妻!”
李缮怒极,却笑了笑,对身旁亲信说:“活捉他,先弄哑。”
…
岁寒,铁器冰冷,若是不留神,热乎的手上有水珠汗珠时候,突然握住兵刃,还能黏下一层血皮。
郑嬷嬷看着放在架子上的惊鸿,回想窈窈那日回来后,她动作庄重而缓慢,把惊鸿放回架子上。
当时,她的手,连同手臂手指,都是在抖的。
郑嬷嬷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不过那天过后,窈窈只提了谢翡的目的,她已彻底断了回洛阳的可能。
郑嬷嬷并不意外,她早就明白,当时李缮废多大劲,甚至包括算计这场婚事,才把主母钱夫人弄出来。
用新竹的话说,千辛万苦出来,傻子才会回去。
只是,谢姝和卢夫人吵架了,她二人同住顾楼,但好几天没有说话,王嬷嬷几次和郑嬷嬷说谢姝如此大的性子,竟这般不敬不孝母亲。
可她二人是为何争执,王嬷嬷也没头绪。
那日的会面,就像一个飘在水面的空皮囊,按下去,却又浮上来,令人心中起起伏伏,焉能不在意。
钱夫人是第一个忍不住的,立刻知会李阿婶去问那日的护卫。
李阿婶挎了一篮子香喷喷的热蒸鸡蛋,一一分给护卫们,护卫们吃得极勤,但一问到那日的事,就支支吾吾的,恨不得把鸡蛋重新生出来,还给李阿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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