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李缮盖下许久没翻过的书,他抬眼,目光深处,夕日照出一点幽微,沉默地看着她。
  窈窈满头乌发如瀑,披散在她肩头,白皙的耳尖儿藏在发丝里,面目清丽。
  她捏着梳子,指头轻掰梳齿,看着李缮,小声说:“夫君要去雁门郡,我已经知道了,明天就和母亲去道观为夫君祈福。”
  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李缮看着她。
  窈窈:“日后夫君若要远行,可否先与我提一句?母亲知道你没跟我说,很是惊讶,我想,这些小事,不好让母亲挂心。”
  生于世家,窈窈比谁都清楚,不管他们之间如何井水不犯河水,旁人看来,他们既成夫妻,如有不合,男方纵有千错万错,也是女方承受流言蜚语。
  想要防患于未然,还得李缮配合,人后如何她无妨,人前不能太过。
  李缮沉默了一下,他向来我行我素,不与无关的人汇报行程。
  只是,他不打算送钱夫人回洛阳,相应的,也不会送窈窈回去,她只能留在并州陪着钱夫人,日后告诉她,与告诉钱夫人一样。
  想毕,李缮简短地应道:“好。”
  窈窈弯起嘴唇,笑了一下,又看李缮没打算走,心内微微遗憾,今晚还是没法睡床。
  不过等李缮去雁门郡,只有钱夫人,婆母心思简单,她应该能轻松许多。
  隔日,李缮起床的时候,窈窈也起来了,夫君远行,若是寻常夫妻,主母得为主君打点行装。
  很快,她知道自己白起了,别说出行用的东西,李缮甚至是自己抖开衣裳,快速穿好外衣束好腰带,穿鞋,全然不借他人之手。
  穿戴梳洗完毕,他就阔步出了屋。
  郑嬷嬷见他连一声招呼也不和窈窈打,铁了心冷待她,不由又叹了口气。
  李缮一走,窈窈便和昨日差不多的时辰,去见钱夫人。
  …
  且说早些时候,李缮来与钱夫人拜别,钱夫人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你媳妇呢,怎么没有和你一同来。”
  李缮眉宇不动,道:“母亲不是不喜她么?”
  钱夫人咳了一声,明明是李缮自己不喜,却把原因往她身上推。
  李缮又说:“母亲这次去了道观,且不必再去了。”
  钱夫人:“为何?”
  李缮:“祈福若有用,战场上不会死那么多人。”
  钱夫人:“……”
  李缮真正在意的是,大亓的通病。
  几十年来,大亓遭了天灾人祸,旱涝兵荒,北方胡人虎视眈眈,民不聊生,催生了众多佛寺道观,甚至到了腊八节,香火鼎盛的佛寺能连续做法九日。
  北方道观与佛寺数目相持,大亓宽待道士和僧人,不仅免除兵役,还能减免税赋,许多世家子弟为逃兵役,都会出家做世外人。
  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钱夫人应下:“行吧,我也懒得折腾,就是想出门走走,你注意安危,早日归来。”
  ……
  此时,钱夫人看着窈窈朝自己款款一拜,少女身段玲珑有致,容光极盛,她又想起儿子不解风情的模样。
  她心中难免犯嘀咕,莫不是李缮癖好奇特,专不喜欢美人儿?那还真怪不了窈窈,生得太美,又不是她能选的。
  钱夫人正乱想着,窈窈轻轻扶住钱夫人手臂,柔声道:“母亲,走吧?”
  她心肝颤了颤,这声“母亲”怎么越听越顺耳了?赶紧板起脸,道:“对了,林氏也一道去。”
  昨日,林氏知道钱夫人要去道观祈福,推荐了天阳观,说里头的道长道行深,并州的夫人们都喜欢去,她在里头也有相熟的道长。
  她在并州住得久,钱夫人自是信她,今日便要去天阳观。
  窈窈对去哪都好,她心底里盼着的是坐马车,并州的牛都是做耕种用的,她们若出行,得坐马车,这是和洛阳完全不同的风尚。
  马跑起来比牛快得多,新奇又好玩,而且马也是一样通人性,想到能见到马,她便弯起唇角。
  这时还没有后世那样的大门二门之分,一般女眷出行,会选择走后门。
  她二人到了后门,林氏和方巧娘早就等着了。
  林氏偷偷与钱夫人说:“那道观求子很灵,到时候,叫那道长帮少夫人把把关。”
  钱夫人看向窈窈,李家人丁不旺,孩子么,她当然希望早些有。
  正好马夫牵来一匹白马,马儿刷得干干净净的,窈窈盯着马儿,目光闪烁,面色红润。
  钱夫人一愣,原来给李缮祈福,她儿媳这么高兴,偏偏李缮还说什么祈福无用,难道只有他如此不开窍?
  第10章 我会后悔?
  …
  上等道观山寺多隐于山间,天阳观不例外,为方便香客走动,还用砂砾铺出一条宽阔平缓的大道。
  李府马车沿着砂砾路朝上驶,步入一片清幽竹林后豁然开朗,天阳观一斗三拱,屋檐微微上翘,彩绘颜色丰富鲜丽,香烛气息厚重,半点不输洛阳的道观。
  钱夫人和窈窈下了马车,有个脸嫩的小道士上前,行抱元守一礼,道:“钱居士、谢居士安。”
  进了道观叩拜,上香过后,林氏跟小道士说:“昨日我叫人上来说,今天要请高道长算算命理。”
  小道士:“高道长正等候诸位居士。”
  先前在马车里,林氏提醒过钱夫人时时打点,钱夫人也早就习惯了,从袖子里拿出一袋碎银。
  大亓铜铸货币多有瑕疵,银子更受时人喜爱,小道士高兴地收好碎银,引着钱夫人几人到后厢房。
  房中摆着太极八卦,高道长着黛色道袍,盘腿坐在胡床上,他年过五十,白发却还没李望的多,长髯飘飘,颇有仙家风范。
  窈窈随钱夫人坐于蒲团,林氏对那高道长略显殷勤:“道长,这两位就是刚来刺史府的主母。”
  献上写了生辰八字的纸张。
  高道长掐指算,钱夫人见他态度清高,着实不似俗人,心里已经信了五分。
  须臾,高道长盯着窈窈,“这位居士,本是不该嫁进李家的。”
  钱夫人惊讶:“如何看出?”
  高道长:“她面额圆满,紫薇星旺,却有两个夫妻宫,是为重婚,一强一弱,应是原有一段姻缘,被干扰了。”注
  钱夫人咋呼:“还真有些准,那我呢?”
  见高道长要给婆母批命,林氏和方巧娘不主动回避,窈窈却不爱听人隐私,主动起身,离开后厢房。
  郑嬷嬷在窈窈身侧,问:“这高道长可是真有些本事?”
  窈窈摇头:“若有心去洛阳打听,就知道本来与李家定亲的,是我姐姐。”
  再由此推断她的命理,并不是难事。
  以李缮在并州的人心所向,这些道士僧人在他地界讨活计,定会悄悄收集他的消息,不求投其所好,但求无功无过。
  所以,她并不认为那个高道长真有本事,相反,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窥视李缮,按他那样爱憎分明的性子……
  他不可能喜欢道观佛寺。
  窈窈直觉,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来道观。
  虽然她对鬼神敬而远之,撇开其他,这里精心打磨的景致,还是值得游览观光的。
  她精下心来欣赏,走进一条竹林小道,满眼碧翠,鼻端是竹叶清香,风吹动竹叶发出金石声,仿佛一瞬回到洛阳,与姊妹踏青。
  郑嬷嬷也说:“这儿像极了你曾经和大姑娘去顽的山寺。”
  窈窈轻笑了一下:“嬷嬷也还记得。”
  从她离开洛阳到现在,也就小半个月,却恍若隔世。
  突的,暗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刻意放轻步伐,却不小心踩到地上竹叶,格外突兀。
  郑嬷嬷心生警惕,将窈窈护在身后,一边朝那地方看去——
  竹林出来一个身穿道袍,生得有些粗圆的道婆,行礼说:“两位居士,过了竹林,就是天阳观的女道宫,可求子孙求姻缘,可请随小道去看看?”
  不说这人出现得莫名,她请去的道宫,窈窈本就没打算去,在不熟悉的地方,最好不要突然变更行程。
  郑嬷嬷看向窈窈,窈窈摇头。
  于是,郑嬷嬷拒绝:“不必了。”
  两人往回走,道婆追了几步,嘀咕着什么,窈窈和郑嬷嬷迎面见到钱夫人。
  钱夫人带着随行的一个婆子,说:“你往哪去了,我可算找到你了。”
  方才在屋内,高道长讲钱夫人的命理,钱夫人觉得句句在理,已经全信了高道长的话,被哄得不分东西南北。
  又听高道长讲她如今虽只有一子长成,将来却能子孙绕膝,享彩衣娱亲之天伦。
  钱夫人按按肚子,她的底子在九年前的大病里熬坏了,既然她不能生,那这天伦,就与窈窈有关,她就要把窈窈叫来听听。
  钱夫人:“那高道长是个能人,你快跟我回去看看。”
  窈窈要应钱夫人,道婆忙走到钱夫人跟前,说:“这位夫人可是要问子孙?又何必问高道长,须知高道长可是师承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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