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四爷这些时日,正忙着整顿吏治与税赋改革,成日里都在御书房内议政,眼下正是节骨眼上,她不想让他分心。
  “娘娘,万不可讳疾忌医,您若怕万岁爷担心,那么可让微臣为您诊脉,娘娘该知道,微臣精通岐黄之术。”
  吕云黛岂会不知道,小时候她体弱多病,急的张廷玉寻来名医学习医术,竟小有所成。
  为了她,他将自己逼成了医术精湛的大夫。
  她小时候还打趣让他开医馆来着。
  吕云黛顿时紧张的绷直身子,横臣的目光藏着内敛而痛苦的爱慕神色。
  “横臣哥哥,还放不下过往吗?”
  张廷玉苦笑,压低声音回答:“娘娘,放不放得下,是微臣的私事。”
  张廷玉隔着箭袖为她诊脉,良久之后,才收回手。
  “娘娘,您入秋容易肺热,微臣这有秋梨糖,您且含在口中。”
  张廷玉从随身携带的荷包内取出一方小盒子,将小盒子内的秋梨糖捧到她面前。
  吕云黛心内五味杂陈,没想到他竟还保留着随身携带秋梨糖的习惯。
  每年入秋,她都会收到张家进献的礼物,其中就有秋梨糖。
  张家进献的秋梨糖与别的达官显贵进献的不同,这种独一无二的秋梨药糖,是张廷玉根据她的体质亲自调配的。
  可她的体质随着岁月流转,早与小时候不同,甚至今年的体质与前两年都有所不同。
  他到底是如何精准的根据她当前的体质,专门调制适宜的秋梨药糖?
  她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毕竟并不是每一份爱慕,她都要无条件的回应。
  她将对张廷玉的愧疚藏在庇护张家子弟的泼天富贵中,毕竟张廷玉更在乎张家的
  长盛不衰。
  她给过他选择,只是很遗憾,他并未坚定的选择她,终是断情难续,兰因絮果。
  今日的秋梨药糖,倒是与从前服食的略有不同,微苦涩些,吕云黛最怕苦味,忍不住轻抿唇。
  “娘娘,张家的秋礼,明日一早会提前送来。”
  “有劳横臣哥哥,这些是本宫为府上女眷准备的头面珠翠与宫绦、如意,还有云锦与蜀锦。”
  吕云黛不喜欢占便宜,尤其是张廷玉的便宜,故而对张家的赏赐从不吝啬。
  “微臣叩谢皇后娘娘隆恩。微臣告退。”
  张廷玉再次匍匐在四娘脚下,他岂会不知,四娘在用这些物件提醒他,不得逾矩。
  与四娘道别之后,张廷玉马不停蹄打道回府,官府都来不及换下,就立即到小厨房内忙碌。
  张若澄方从翰林院放班归家,适才沐浴更衣,一袭青衫落拓,宗之潇洒,端的是清润如玉,俊极雅极。
  “公子,家主请您去前院小厨房。”
  张若澄诧异,每年熬秋梨药糖并非在这几日,不知父亲何事寻他。
  父亲张廷玉只会在每年入秋前,才会入前院小厨房内。
  他忐忑前往前院小厨房内。
  父亲穿着官服,正站在灶台边熬秋梨药糖,张若澄沉默坐到灶膛前添柴。
  每年夏末入秋之时,父亲都会亲手熬制秋梨药糖,随张家的秋礼一道进献入宫。
  父亲之所以选择他为桐城张家下一任家主,而非嫡长子张若霭,无他,只因他的外祖父出自吕世一族。
  “镜壑,火候不对,你需谨记,梨汁发稠后,需用文火慢熬之。”
  “镜壑记下了。”
  父亲很奇怪,这些年不教导他如何成为家主,反而只教导他如何熬制秋梨药糖,耳提面命,令他必须学会。
  今后若父亲离世,他就需负责炮制秋梨药糖,献给紫禁城那位皇后娘娘。
  “镜壑,万岁爷想选你当额驸。”张廷玉将亲自研磨好的名贵药汤缓缓倒入锅中。
  咔嚓一声,张若澄失态的折断手中干柴。
  见素来沉稳持重的次子露出这般惊愕深情,张廷玉心内五味杂陈。
  早年间,公主方回紫禁城,因野性难驯目不识丁,令教导公主舞文弄墨的翰林院头疼不已。
  四娘原想请他教导小公主,奈何身为军机大臣琐事繁多,他只能顺水推舟,将教导公主一事,安排给次子若澄。
  当真是没想到,短短五年,竟让次子若澄对公主生出不该有的情愫。
  “公主愿嫁,我就愿娶。”张若澄压下狂喜,徐徐说道。
  “公主不喜欢你,你早该知道,她若对你有意,岂会五年来都不曾对你动心?为父猜测,公主定有难言之隐。”
  张廷玉面色凝重,能让一个女子如此着急的另嫁他人,只能是因为她想逃避另外一个男子。
  再联想到前些时日,公主身染恶疾,张廷玉心下猜测出七八分来。
  也许公主身上有何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定关乎公主的名声与清白,所以那位杀伐果断的万岁爷,才会如此着急的赐婚。
  张廷玉忽而攥紧勺子,大惊失色看向次子。
  “镜壑,你若无法包容公主的对错是非,对公主矢志不渝,就不能娶她。”
  “父亲,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张若澄并不蠢,他猜测到公主也许失了清白。
  可那又如何?她既主动选择他为额驸,即便心有所属又如何?他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打动她。
  若那人当真与公主两情相悦,也轮不到皇帝选他来当这个额驸。
  “好,我明日就去禀报万岁爷。”
  “好,我与父亲同往。”
  ......
  乾清宫内,万岁爷处理政务之时,几乎都在乾清宫。
  小厨房内,太子弘历正坐在灶膛前控火候。
  “太子,你来熬糖。”
  “是。”弘历自从当上太子之后,每年夏末,都会与汗阿玛躲在小厨房内熬煮秋梨药糖。
  汗阿玛还要求他这个太子必须学会如何做皇额娘喜欢吃的秋梨糖。
  不每年做好秋梨药糖之后,汗阿玛就会将张家进献的秋梨糖替换掉,换上汗阿玛亲手做的。
  不知汗阿玛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不直接告诉皇额娘,若皇额娘知晓汗玛为她如此煞费苦心,定感动不已。
  父子二人做好秋梨糖之后,细心的用糯米纸包好,放在小方盒内。
  待张家的秋礼送来,再行替换掉张廷玉为那人亲手做的秋梨药糖。
  胤禛不想让她觉得他全无容人雅量,只不过是秋梨糖而已,张廷玉献便献吧,总之那人最后入口的秋梨糖,只能是他做的。
  此时苏培盛虾着腰入内,将张廷玉拜见皇后一事细细禀报。
  却见万岁爷焦急冲出小厨房,他跑得很着急,险些被门槛绊倒。
  养心殿内,吕云黛正在处理脚背上被烫伤的血泡,听到四爷的脚步声,赶忙扯过薄矜盖住双腿。
  “爷今儿怎么提早归来?现下还没到用午膳的时辰。”
  胤禛气息凌乱,一把掀开薄矜,看到她红肿的脚背,熟练的从枕下取出药膏,仔细替她处理伤口。
  “今日奉茶的奴才,杀。”
  “别啊,是我自己走神的,爷别滥杀无辜。”
  “太烫的茶水对身子无益,劝你也不听,哎。”胤禛恼怒叹气。
  “好好好,明儿开始,我和爷一样喝六分烫的茶水,别恼了。”
  吕云黛扯了扯四爷的袖子。“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胤禛捧着她的脚背轻轻吹气。
  直到将药膏吹化,才幽幽道:“你以为爷不知横臣家那小子对公主的心思,否则为何我不准他继续教导公主汉文?”
  吕云黛默然,四爷慧眼如炬,观察敏锐,少男少女那些暧昧情愫,又如何逃过他的法眼。
  “可公主不喜欢他啊!”吕云黛小声提醒。
  “未必,虽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否则为何她那些年赶走无数授课翰林,却唯独不曾赶走张若澄?”胤禛语气笃定。
  小公主身心受创,胤禛决定将她放在身边照顾,京中能配得上小公主的权贵子弟众多。
  他原本打算在入秋木兰秋狝之时,让小公主相看合适的额驸人选。
  奈何她竟选择了张横臣之子。
  罢了,小公主难得主动向他索取任何事物,即便张家不愿,他也要让张若澄成为额驸。
  若非小公主开口,即便京中权贵死绝,也轮不到张廷玉之子为额驸。
  第二日,张廷玉父子二人下朝之后,前往御书房面圣。
  “书呆子!张若澄!张镜壑,小澄子!等等我!”
  张若澄转身朝小跑着奔向他的公主殿下疾步走去:“公主何事?”
  “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吕晓满将气息喘匀,尴尬的看向张廷玉大人:“张大人可否回避一二?”
  “微臣告退。”张廷玉退到百步之外的宫墙下静候。
  “公主,不知何事寻微臣?”
  “书呆子,对不起。”
  吕晓满满眼愧疚:“一会我会与你同去见我汗阿玛,我找汗阿玛认错,推掉这桩婚事,己所不欲,弄湿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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