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观稼贤弟,请随我到书房一叙。”张英素来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是面露愁苦。
  待长辈们离开之后,吕云黛抱着衡臣愧疚呜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般对我,衡臣哥哥,对不起...”
  “胡说,你哪里不值得?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衡臣哥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吕云黛依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甚至万死难赎。
  该如何是好..
  .....
  江宁吕氏与桐城张氏,乃数代世交,两家子弟多有结交。
  张英与吕观稼年少时更时常结伴游学,亲如兄弟,若非观稼这些年一蹶不振,如今文臣首辅的位置,未必就是他张英。
  是以,二人一踏入书房,张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观稼,想必你已见过雍亲王与那位小阿哥,恭喜。”
  “哎,何来喜事,我女儿不愿为妾,已与那雍亲王断绝往来。”吕观稼唉声叹气。
  原以为女儿能与衡臣再续前缘,可今日张英在祠堂的举动,已是当头棒喝。
  “这..”张英着实没料到四娘竟然如此有风骨,不免遗憾衡臣与她有缘无份。
  世家大族最看中当家主母,主母贤明,则荣膺三代子弟,百世昌盛。
  “观稼,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张英隐晦提醒道。
  吕观稼面色凝重,愕然看向张英,这些年,他在翰林院内混吃等死,着实迟钝如猪。
  他是距离天子最近的翰林,早该看出来的。
  “可那又如何?我女儿的幸福才最重要,敦复兄,你们张家的顾虑我很理解,我今日会将女儿带回家,再不会来搅扰张家,也请您约束衡臣,莫要再与四娘纠缠不清。”
  吕观稼方才就憋着一股火,他的女儿连他这个亲爹都舍不得打,今日却被旁人打得直不起腰来,简直奇耻大辱。
  他转身踱步来到祠堂内,那对有缘无份的孩子还紧紧抱在一起。
  “衡臣,你与四娘今后莫要再联系,四娘,爹爹带你回去。”
  “爹爹,我想留在衡臣哥哥身边,我..”
  吕云黛话还没说完,却见老迈的张英倏然曲膝跪在她面前。
  她满眼错愕。
  “哎,敦复兄,快些起来,何故如此。”吕观稼俯身搀扶,却被张英伸手推开。
  “观稼,四娘,是我张家对不起你们吕家,我只求四娘能放张氏全族一条生路,衡臣,爹求你救救张家,求你!”
  祠堂门被打开,张廷玉痛苦不已,门外跪着他至亲的叔伯长辈。
  他窒息的张大嘴巴,双目赤红,无助的绝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衡臣,爹老了,此刻开始,你就是张家的家主,全族的命都捏在你手里。衡臣啊,爹真的老了。”
  “衡臣,难道你真要用血亲族人的命,换一人?”
  “到底是辜负一人,还是献祭全族,你今日做个决断。”
  “爹,为何一定要是我!为何..”
  张廷玉话音未落,却见爹娘手里拿着匕首,已然抵在脖颈之上。
  “因为只能是你,衡臣。只有你才能护着桐城张氏一族昌茂繁盛,只有你!”张英老泪纵横。
  次子衡臣是他最优秀的儿子,若非为情所困,他早已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需逼着他做抉择,张英很清楚,衡臣从不会辜负他的期许。
  与他的小情小爱相比,保住张家全族,才至关重要。
  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的温暖大掌在轻颤,吕云黛能清晰感觉到,衡臣哥哥的手在慢慢松开,挣扎着握紧,又忍不住松开。
  她嘴角露出牵强笑容:“衡臣哥哥,去吧,我本就不值得你挽留,我不值得。”
  她主动松开他的手掌。
  似乎被放弃,是她此生的宿命。
  策零放弃了她,衡臣哥哥也放弃了她。
  可他们却都有无法言说的苦衷,她甚至对他们恨不起来。
  她似乎也习惯了被放弃。
  吕云黛垂首起身:“爹,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好,四娘,爹带你回来。”吕观稼含泪将女儿打横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吕云黛依偎在爹爹怀里,眼泪无声落下,她将脸颊埋在爹爹怀里。
  直到离开张家大门,她终于呜咽出声:“爹,我好疼..”
  斜风细雨中,吕观稼佝偻起腰,为女儿遮风挡雨。
  “爹,我不想坐马车。”
  “好,爹爹背着你回家,像小时候那般,背着爹的四娘回家去。”
  吕观稼将女儿放下,折腰将她背在身后。
  眼角余光瞧见张家那小子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送别,他气得瞪他一眼,可瞧见那小子早已泪流满面,却忍不住叹息。
  世家子弟虽锦衣玉食,金尊玉贵,但却背负一世沉重的责任与负担,寸步难行,不得往生。
  世家子弟绝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而是家族长盛的踏脚石,从无例外。
  张廷玉痛不欲生的跟在四娘身后,正要继续靠近,却见窄巷内走出个人影。
  苏培盛笑着朝张廷玉招手,作出请的姿势。
  张廷玉压下愤恨,踏入马车内。
  “雍亲王,可否..善待她们母子,衡臣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衡臣,本王今日,是来还恩的。”胤禛从桌案上取出一叠字据,笑着递给张廷玉。
  “核对清楚,本王会亲自交给她处理。她不欠你了,本王许你在三年内,一跃成为从二品内阁学士,登阁拜相指日可待,这是本王给你的谢礼。”
  张廷玉接过那些字据,待看清楚那是他在佟家被佟国维逼着签字画押的罪证之后,顿觉万念俱灰。
  他只觉得那些字据犹如千斤之坠,压得他五内俱焚。
  难怪雍亲王能从诸多皇子杀出重围,他比康熙爷更懂得如何杀人诛心。
  他竟让他的委曲求全沦为笑话。
  “不必,微臣喜欢靠自己。”张廷玉放下那些罪证,拱手行礼,面色惨白离开。
  “衡臣,本王可庇佑张家簪缨世胄,钟鸣鼎食。”
  张廷玉浑身一僵,仿佛一瞬间被抽去根骨,浑浑噩噩匍匐在了雍亲王脚下。
  “王爷,衡臣今日虽身不由己,可您比衡臣更为尊贵,您身居高位,今后若遇到今日这般抉择,您又该如何抉择?鱼与熊掌,从不可兼得,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
  “那不是你关心之事,本王自有决断。”胤禛轻嗤。
  吕观稼背着女儿缓缓前行,雨势渐甚,他急得要跑到一处屋檐下多雨,忽而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
  一把宽大的油纸伞为父女二人遮风挡雨。
  待看清楚身侧那人是谁之后,吕观稼心绪复杂,侧头看向趴在他肩上昏迷不醒的女儿。
  不待他开口说话,却觉肩上倏然一轻,雍亲王竟然将四娘抱在怀中。
  “王爷,吕氏一族女子从不为妾,
  否则必遭天谴,情深不寿,短折而死。吕氏一族女子及笄之时,都会在祖宗灵前立下此条毒誓,从无例外。”
  “我女儿,不为妾,帝王妾也不行!王爷已有福晋,更是妾室无数,何故对微臣的女儿死缠烂打?”
  吕观稼寒着脸,鼓起勇气将女儿从雍亲王怀里夺回来。
  “吕大人,四姑娘的身子骨还需太医照料着,您将她带回去实为不妥。还是将她交给杂家吧。”
  “小阿哥们也许久不曾见到额娘,这几日闹腾的厉害,您也该让他们一家团聚,对不对?”
  吕观稼怀中再次一空,女儿又被那死缠烂打的雍亲王抱走,他抱着女儿钻入一辆马车扬长而去,吕观稼急得捶胸顿足。
  “哎哟喂,吕大人啊,您是王爷的丈人,小阿哥们的外祖父,王爷对吕姑娘的心思,您难道当真看不明白吗?”苏培盛苦口婆心,拦住吕观稼。
  “王爷若想要一个女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甭管她愿不愿意,纳入王府后宅就成,谁敢反抗?也就您家四姑娘气性大,动不动给王爷甩脸子,使小性儿,是她不要王爷给名份,而非王爷不要她,她这些年着实被王爷娇惯。”
  “没人逼着他宠我女儿!哼!”吕观稼气得拂袖而去。
  他岂会不知雍亲王绝不会伤害四娘,都是过来人,他岂会不知雍亲王对四娘有情。
  可那又如何?他今后若登基为帝,怎么可能只独宠四娘一人。
  四娘与衡臣之间的姻缘断情难续,定藏着雍亲王的手笔。
  吕观稼一路追到了雍亲王府,左等右等却不见那雍亲王,问过门房才知他压根没回来。
  可恶!竖子竟然将四娘藏起来了!
  香山别院内。
  叶天士替暗六诊脉之后,面露喜色。
  “王爷,佟家给的解药没有问题,暗六的身子骨已然能延寿到五十岁,但也只能到五十。”
  “这蛊毒却比从前更为霸道,新的蛊将旧蛊吞噬,今后发作起来更为致命,且还是要每年服用一次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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