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前路难行,视线渐渐被漆黑夜色吞噬,此时柿子拎着羊角灯,走在前面照亮前路。
  吕云黛瞧见那盏羊角灯,扬手夺过,将羊角灯熄灭。
  “我就喜欢一条道走到黑!死也不改!死也不改!”
  “主人,东西都在准备好了。”柿子小声提醒:“雍亲王跟在您身后。”
  “管他做甚。”吕云黛加快步伐离开。
  吕观稼眸色复杂看向与他并行的雍亲王。
  却是不曾开口说一个字,只沉默的前行。
  清晨薄暮之时,吕云黛将准备好的尸首丢进吕家门前的秦淮河里。
  此时她跷脚躺在屋顶上,也不知谁是第一个发现她尸首的幸运儿,也不知那幸运儿会做什么。
  若对方态度不错,她定会重金酬谢。
  她正有些昏昏欲睡,倏然瞧见一道清癯身影飞身跃进河内。
  “四娘!!”
  张廷玉目眦欲裂,万念俱灰冲向四娘。
  吕云黛满眼惊愕,坐直身子。
  眼见张廷玉将满脸血肉模糊的尸首抱在怀里放声痛哭,吕云黛低头忍泪。
  她对张廷玉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毕竟是年少时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说无感是不可能的。
  难怪她当清荷那些年,从不排斥与张廷玉亲昵靠近,反而雀跃的期待着。
  可那又如何,她与他,终是有缘无份,断情难续。
  她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大家闺秀吕四娘,而他也不再是她的未婚夫婿。
  吕云黛仰头拭泪,她这一生注定过得乱七八糟,就这么得过且过吧,何必再去打搅任何人。
  此时张廷玉悲痛欲绝,抱着尸首嚎啕大哭,紧接着闻讯而来的吕观稼亦是哭得昏厥。
  吕云黛懒得理会旁人对吕家四姑娘已死的态度,闪身离开。
  暗一传信,四爷今日下榻在曹家为康熙爷第三次南巡而建造的园子里。
  吕云黛让柿子在七日后,待她下葬,就带着她娘亲归京,至于吕观稼,他若不跟着娘亲前来,吕云黛定会送他下地狱忏悔。
  来到飞阁流丹犹如仙境的园子,吕云黛张大嘴巴,觉得自己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曹家真不愧是康熙帝最为依赖的家奴,靠着一个乳母,曹家俨然成为江南第一望族。
  按理说江宁织造这个职位三年一换人,但曹玺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二十多年,从曹玺开始,江宁织造这个肥缺,就是曹家人专属。
  而如今曹家的掌舵人曹寅,更是康熙帝的奶兄弟,曹寅的母亲孙夫人,是康熙爷的乳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康熙帝对曹家极为隆宠,孙氏一个乳母得了一品诰命,孙氏的两个女儿更是被赐婚为平郡王妃与蒙古亲王妃。
  曹家为康熙爷第三次南巡建造的这座行宫,一切用度都参照紫禁城内,曹家正是因为建造这座轰动一时的行宫,又接二连三包揽康熙帝数次南巡,才会渐渐衰败。
  听闻这座行宫除去内务府报销的部分,绝大多数都是曹家自掏腰包,当着奢靡的令人瞠目结舌。
  远远就瞧见四爷正被曹家人簇拥着,检视一处太湖石奇景。
  此时他抬眸淡然与她对视,吕云黛慌忙垂眸回避。
  趁着四爷去检视一处水榭回廊,吕云黛找到苏培盛。
  “苏哥哥,奴才申请七日后提前归京。”
  “六子,你别再闹了,爷昨晚气得一整晚都没歇息,坐在书房一整宿,今儿药都没喝,就被曹家人请来验收行宫。”
  “奴才没有闹,奴才看过南巡暗卫随侍名单,并无奴才的名字,奴才回京继续办差合情合理。”
  “六子,你!”苏培盛恨不得立即将名单取出,当着暗六的面,立即将她的名字加上。
  “咳咳咳咳..”
  那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假山后传来。
  吕云黛刹住脚步,停步不前。
  苏培盛拧身正准备离开,却被暗六叫住:“我娘吃的药,多少银子?我不会占王爷的便宜。”
  “六子,你一个月的薪俸只够买一颗药,你娘每隔三日得吃一颗,你还不清的,别再倔强了。”
  苏培盛忍不住提醒道。
  “哦,一颗药两千两是吗?我娘一个月吃十颗药,一个月两万银子,一年是二十四万两,对吗?好,奴才记住了,奴才这几日先凑三年的银子,请苏公公让叶神医准备好药。”
  苏培盛惊呼:“六子,你当买大白菜呢?那药用的药引子都可遇不可求,一回能凑齐一年的药量已是不易,更遑论三年!”
  “好,那就先买一年。”
  是夜,吕云黛下值之后,找到吕观稼。
  “吕观稼,把能卖的都卖了,我要凑二百四十万两银子,给我娘买十年的药。”
  “我立即去凑银子,你能不能多买两年?”吕观稼心急如焚追问。
  “呵,你好大的口气,除去吕氏族中的产业,你那十几万两的存银能顶个屁用!去砸锅卖铁,把南园那块地和我娘的嫁妆都卖掉。”
  吕云黛后悔不迭,早知道不烧南园了,还能卖些银子凑药费。
  “嫁妆!不好!我以为你死了,那些都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我把那些嫁妆都烧了,还为你添置了三倍嫁妆,一并烧光了...哎....”
  吕观稼急得捶胸顿足,吕云黛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步。
  “主人,这些年我们在京城稳扎稳打,攒下些家业,拢共十七万余两存银,还有古董字画和繁华地段十一间铺子,次等地段二十家铺子,城郊水田二百亩,旱地三百六十亩,若都折算现银,该有个十三四万两银子。”
  “柿子!柿子啊呜呜呜..你就是我的救命财神,呜呜呜...”吕云黛喜极而泣。
  她真没想到柿子这些年不显山漏水的,竟为她赚下如此庞大的家业。
  “您的私印我随身携带,您取私印到官家票号支取即可。”
  柿子从脖颈儿上取出主人的私印。
  吕云黛捻起私章狂亲。
  “吕观稼,你立即去凑七万两,我先买一年的药!”
  “好好好!我这就去!”吕观稼心急如焚离开,后半夜之时,将零零散散的银票送来。
  吕云黛冷眼瞧见吕观稼双手的拇指还沾着朱红印泥,忍不住讥讽:“吕观稼,你凑个七万两银子而已,怎么?连夜卖儿卖女了?废物!”
  “都烧掉了..给你陪葬用了..哎..”吕观稼愁眉苦脸。
  “你去凑,明年还要二十四万两!你字儿不是挺好的,去卖啊!”吕云黛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转身去给苏培盛送银子。
  却被苏培盛客客气气退了回来:“六子,爷说了,药赏你。你若再闹腾,就立即去爷身边伺候。”
  吕云黛慌乱摆手:“不不不,那奴才恭敬不如从命。”
  吕云黛心里很清楚,那人不要银子,定另有所图,他不可能放过她。
  “六子,你即刻归京。”
  苏培盛说完就转身离开,御驾已在南巡路上,所有人这几个月忙的不可开交,爷绝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分心。
  吕云黛秘密回到吕家,却见她的庶弟吕宣逸站在廊下,显然在等她。
  “四姐,多谢您救了吕家女子的名声。”
  吕宣逸拱手作揖。
  “没事,我本就不想连累无辜。”面对这个陌生的四弟,吕云黛并无太多耐心。
  “四姐,爹已然辞官,昨日将家主之位传于我,我知你恨我娘,也不待见我。”
  “对不起,我为我娘的所作所为道歉。”
  吕云黛默然,她查过吕宣逸,他出生起就被吕观稼养在外院,由吕观稼亲自教导。
  他秉性纯良,算得上谦谦君子。
  吕云黛死的时候,吕宣逸还没出生,也怪不到他头上。
  “道歉就不必了,我与姚氏的血债已然算清,我不会对你和五妹报复,放心。”
  “其实我知道爹不喜欢我娘,就连我和五姐的出生,都是祖母与我娘算计得来。你别怪爹,爹这些年也过得很苦。”
  “你别替他说好话,你有何事找我?”
  吕云黛听不得半句夸赞吕观稼的话,一听就炸毛。
  “四姐,我身为家主,重任在肩,不得不来问询您一件事,吕家在十三省为官的子弟近来屡屡受挫,九叔官居三品大员,能不顾九叔颜面而打压吕家之人,不知是谁..”
  吕宣逸欲言又止:“麻溪姚家遇到与我们吕家一样的困局,姚家的身后是宰辅重臣当朝一品张大学士。”
  “世间能毫不顾忌张家与吕家姚家三大家族之人,只会是皇族子弟。”
  “而不巧的是,姚家与吕家近几日,正好因四姐而生出惊天风波。”
  吕云黛抱臂,面色凝重:“知道了,我会处理。”
  定是那人阳奉阴违,她都说了别让他伤及无辜!
  “四姐,我虽不知您为何诈死,但今后若有需要吕家之事,可随时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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