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吕云黛用匕首划开松脆的烧饼,将切薄的卤腱子肉填入其间,再抹点柿子亲手做的大酱和路边随便摘的几片小野菜。
  她厨艺糟糕,平日里柿子不准她碰厨房。
  担心她在路上饿着,柿子连夜做几十个烧饼和五斤卤肉,又特意买两斤肉干,临出门前还塞给她一罐子大酱。
  这是她头一回带如此富足的干粮出远门,满足与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啧啧,主子也还没用膳呢,正好给主子送去。”
  苏培盛想起爷今儿听到小七说暗六休沐中,让他代请安之时,低头那一瞬阴沉的脸,忍不住战战兢兢。
  “成,一会奴才再给您做一个,这饼子奴才今晨尝过了,主子若不嫌弃可尝尝。”
  目送苏培盛离开,吕云黛又将小七小八悄悄召唤到密林内,让他们也尝尝柿子的手艺。
  “把主子去江南的路线图给我。”
  吕云黛忍不住担心四爷此行会遇到麻烦,她决定下江南穷游之时,顺便替四爷提前清除沿途障碍。
  “六子,江南之行我总觉得不安,这几日眉头突突跳。”暗八惴惴不安,将路线图塞给六子。
  “船到桥头自然沉,主子撞过南墙,就知没有什么困难是打不倒他的,自然就会迷途知返,忍忍吧。”吕云黛无奈叹气。
  “走了!”吕云黛闪身来到河边,牵起吃饱喝足的老黄牛去寻大叔。
  夏日炎炎,她和大叔决定昼伏夜出,趁着夜间凉快赶路,烈日当空之时歇息。
  “大叔,我们可否走安平镇,再过萍河,至云集镇南下至保定府?”
  “你这条路倒是比我走的小道近些,好,听你的。”
  老汉满眼喜色,方才他见识过小姑娘轻松将几个拦路山贼三两拳赶跑。
  他走这条路半辈子。从前都需战战兢兢给买路钱,托小姑娘的福气,此番终于能扬眉吐气,腰板硬一回了。
  吕云黛盘膝坐在牛车上昏昏欲睡,第二日清晨,牛车驶入安平镇内。
  她正揉着惺忪睡眼,却瞧见苏培盛揣着手,在看张榜红纸。
  “六子,你来。”苏培盛朝六子招招手。
  吕云黛憋嘴,乖乖来到苏培盛身边。
  “平安镇前日发生一桩天谴案,主子觉得此案有蹊跷,令你与暗五立即前去侦破。”
  “这是此案资料,去吧。”
  “苏哥哥,查案刑讯暗五擅长,奴才哪儿敢班门弄斧啊。”吕云黛叫苦不迭。
  苏培盛皱眉道:“暗五没辙了,要不也不喊你来了。”
  吕云黛想好歪理邪说拒绝,却倏然看见红榜上写着天谴案悬赏三百两寻凶。
  “六子,若你能侦破此案,赏金都是你的。”
  苏培盛见六子那死出果然盯着悬赏红榜眼冒绿光,就知道爷方才让他张榜的举措简直一下戳中她的死穴。
  “哎呀呀,为民除害是奴才该做的,奴才最喜欢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吕云黛搓着手,问清楚大叔白日在何处歇脚之后,就喜滋滋去案发现场。
  所谓天谴案,就是被天打雷劈的死者,古人迷信,觉得被天打雷劈就是此人作恶多端,遭到天谴。
  死者是一位千里迢迢来安平镇认
  亲的妇人。
  具知情者供述,她自称儿子三岁之时被拐走,她和夫君二人散尽家财寻子多年,夫君去岁客死他乡,而她终于在安平镇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
  那孩子是安平镇首富张员外独子,年十五,在明年成后,即将继承万贯家财。
  啧啧,即将继承家产的富家少爷却被一个穷妇人认子,怎么看都觉得有阴谋。
  前日那妇人说是去山上女娲庙还愿,感谢神明指引,保佑她寻到儿子。
  第二日清晨,两名砍柴的樵夫发现满地血迹与被猛兽撕碎的衣衫碎片。
  “暗六,死者尸骸已被一场天雷焚毁,彻底挫骨扬灰,此地为命案第一现场。”暗五将掌心焦土扬洒。
  “定是她心术不正诬陷张少爷,被天打雷劈遭报应,嫌犯张少爷与张员外夫妇有不在场证明,且有多名证人。”
  一名仵作愤然道,张少爷是远近闻名的善人,不可能犯下此等凶残命案。
  此时吕云黛抱着手臂,站在一片焦黑枯黄的山坡之上。
  死者被野兽啃噬,又被天雷焚尸,骨灰又被一阵雷雨冲刷得残渣都不剩,地上只剩下一抔依稀能辨别出人形状的痕迹。
  现场只剩下一支简朴的飞鱼银簪。
  碎衣残片上有野狼噬咬的痕迹和杂乱的狼毫,证明死者先被野狼分食,残骸又被天雷击中,被雷电劈死的狼尸恰好能佐证。
  吕云黛沉默不语,指尖摩挲那飞鱼银簪,兀地,她发现银簪造型极为别致特殊,鱼尾细长飞扬朝天。
  关键是,若是佩戴多年的老银,不该是此等触感与光泽,说明银簪是一支新簪。
  死者散尽家产寻子,又如何有闲钱与闲情逸致买簪装扮?
  吕云黛眼前一亮:“去把张家人统统带来。”
  “暗六,你找到什么线索?”暗五围上来。
  “不确定,但差不离。”吕云黛紧锁眉头,她不喜欢暗五如此殷勤靠近她,方才暗五靠近那一瞬,她的手都控制不住按在剑柄。
  半个时辰之后,张家主仆共计二十一口人统统被带到她面前。
  吕云黛举起飞鱼银簪,目光在张家众人脸上逡巡。
  “这支飞鱼簪,是谁赠予死者的?此簪并非老银,乃是新簪,若你们不说,我可立即派人盘问方圆三十里所有首饰铺子!”
  她话音未落,却见张家众人看向张夫人。
  “是我,当日她又来我儿生辰宴打闹,我为安抚她,将她早些打发走,随意拔下发髻上的簪子。”
  “哦,这支簪是张少爷所赠,对吗?”
  吕云黛眼角余光看向搀扶张夫人的翩翩佳公子。
  张夫人满目诧异:“是,你从何知晓?”
  “哦,结案吧,张夫人,张少爷,你二人到底谁是真凶?其余人等,散了吧。”
  吕云黛扬手让官差把闲杂人等带离。
  “暗六你结案的太过儿戏,不会断案就别逞能。”暗五满脸怒容。
  “你去主子面前告我吧,你若能,我也不必在此逞能。”吕云黛反唇相讥。
  “闪开,别耽误我审犯人。”
  暗五面色铁青冷哼离开,以他的狗腿劲儿,定是去四爷面前颠倒黑白了。
  此时吕云黛取来一束枯枝,将满地焦黑与染血的碎步清扫干净。
  这世间并非就是黑白分明,有时候凶手也可能是受害者。
  她不确定,还需看看张家母子的态度,若死者无辜,她自然不会姑息。
  若死有余辜,三百两赏金即便再诱人,她也必须取之有道。
  “取白炭和芝麻来,一百斤白炭,一百斤芝麻。”
  “啊?六子你查案呢,我怎么觉得你想榨芝麻油?”苏培盛懵然挠头。
  “苏哥哥您也回避。”吕云黛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张家母子。
  “你们都下去,我审讯人犯之时,不得有人窥视。”
  白炭和芝麻取来之后,吕云黛将官差和仵作赶走。
  此时空地上只剩下张家母子和她,吕云黛将白炭一块紧挨着一块,排列在人形轮廓上,生火引燃。
  又趁着火势烧得正旺,将芝麻撒在白炭之上。
  芝麻被烧的焦香,香气都飘到山坡下,苏培盛咽了口水,头一回验尸让人香得忍不住咽口水。
  白炭和芝麻烧尽,地面上出现轮廓清晰的人形。
  天雷焚尸之后,人身上被烧出的尸油沁入地面,又因深山老林夜间寒冷,而凝固在土内。
  只要沿着尸体焚烧后的轮廓再烧一次,芝麻燃烧后会产生芝麻油,渗入地下与尸油融合,尸体形状就能完全显现出来。
  但见人形印子上,竟有几处颜色异于别处,平整的让人不得不怀疑,且都在致命部位。
  一处在脖颈儿,几乎直接斩断脖子,一处在心口处,还有一处更是歹毒,拦腰斩断。
  “张夫人,张少爷,你们二人还有何话要说?最好与我说,否则我的同僚绝不会如我这般温柔,等你们张嘴。”
  “凶手不止二人,若我猜测没错,张员外定也是帮凶之一,你们三人虽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漏洞太多,素来疼爱张公子的张夫人,为何会在那日责罚张公子跪在祠堂?”
  “还将祠堂门窗紧锁?”
  “为何张老爷那日风寒病倒?今日却看不出病容?案发之时,当真是张老爷在床榻上歇息吗?”
  “应该还有第四个帮凶吧。”
  “若我现在去张家祠堂查探,我也许还能查到更多有趣的线索。”
  “还有这只飞鱼簪,造型别致有趣,当真是居家必备的引雷杀人神器,你们说是不是?”
  “若需我验证,我现在就取头猪来,用这只飞鱼簪引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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