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125节
皇族暗卫每培养一个都会耗尽无以计数的资源与时光,这也是避免令暗卫抛头露面的另一重原因。
暗卫话语微顿,再开口时有微不可察的滞涩, 似是转述旁人的话。
“胡媪与刘媪早年相识,以姊妹相称, 为谋得更好出路,刘媪将自身子女托付胡媪,孑然一身离开。之后,义女被胡媪安排在宫中,义子在宫外。
三年前重逢,刘媪得大长公主青睐留在公主府, 因此,想将子女要回。”
三年前……
萧芫凝神回想。
三年前她年仅十四, 并不会有多关注这些, 更可况只是一个普通的奴仆。
姑母身边的人,她熟悉亲近的只有宣谙姑姑,就算是胡媪这样交集颇多的, 也不过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若非之前那宫女打碎了花钿被罚出去,萧芫都不知她与胡媪的关系,更不知原来胡媪竟认了义女。
“胡媪不愿, 义女刘媪接触不到, 便从义子身上下手。十日前,义子于金尊裕楼与刘媪发生交集, 同日,向胡媪传信欲迎娶一烟花女子,胡媪反对。”
“两日后,义子以性命相逼,胡媪同意。婚仪前一日,义子与未婚妻一同失踪。刘媪交代,这是她利用生母身份所为,目的,便是以此威胁胡媪交出布防图。”
“刘媪道,胡媪当时已经答应。”
语毕,暗卫低首抱拳。
李晁颔首,“若已万无一失,可留胡媪一命。”
暗卫应是,闪身退下。
若非十万火急之事,一般暗卫不会如此冒然出现在寝宫之中。
萧芫仰头,“你是觉得,胡媪答应,可能只是权宜之计?”
李晁深眸一片幽泽,揽过她,“无论真相如何,她跟随母后多年,是非究竟,由律法处置最为妥当。”
……
秋雨冷瑟,几日连绵不绝。
御医诊脉风寒痊愈之后,萧芫执一柄油纸伞,再次前往废宫。
前世记忆的点点滴滴,每一丝的言语起伏都被她抽丝剥茧,竭尽全力,试图拼出遗忘的真相。
废宫位处皇宫偏僻角落,行路办事皆不方便,因此几十年不曾住人。为节省不必要的开支,殿内诸物不会列入修缮范畴。
上次来时扎破手指的木质桌案,便是因年岁过久,漆色斑驳,木头裂开时有尖锐的木刺翘起。
而现在,桌案依旧,桌面却平整光滑……
萧芫抬眸。
不止这张桌案,凡是她能触碰到的地方,都不再有能伤到人的东西。
循着上一回的路往里,每行一步,无数画面争相涌现在眼前,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她在落地罩前停住脚步。
内里一眼到底,恍惚间,有不尽的人影盘桓,进进出出,而她在原地,任日月轮转。
似是察觉到什么,缓缓回眸。
遥遥处,是前世不曾望见的人。
那高大的身影在灯火阑珊处,不知凝望了多久,披星戴月,遍身风霜。
身侧的装潢渐渐变了模样,添了许多用具,不大的空间满满当当。
半新不旧的梨花木拔步床,被磨了棱角的檀木桌案,上好的绫罗被褥,骨瓷茶盏,还有床榻处就能看到的,门口两盏高高的梅瓶。
梅瓶里鲜艳的色彩,是她前世那几年难熬的时光里,为数不多的安慰。
他始终不离,与她隔着时光相望,一同跨过沧海桑田。
直到一刻,她抬步,向他而去。
不过一射之地,却如由尾至头,行过时空长河。
他的身形如一,神色渐渐变化,褪去孤烈,褪去压抑的疯狂偏执,光阴慢转,一缕金芒爬上他的衣摆,他的掌心向上,向她伸来。
隔世里痛苦的,歇斯底里的话语撕扯着心扉,萧芫没有搭上他的手,在他微怔的神色中,踮起脚尖,勾上他的脖颈,湿润的眸底潋滟清绝。
映出他身后的璀璨日晖,漫天晚霞。
泪落入他掌心,他吻上她的唇,言语轻柔,臂膀却坚硬似铁,霸道锢紧腰身。
“芫儿,我们回家,可好?”
家啊……
李晁,前世,这里是否也曾,可算作是家?
你一定什么都知道,我派人去寻你,你便看着我苦苦追寻,那么多个日夜,是因为什么,一直一直,都不告诉我呢?
手向下,慢慢探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一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指尖微蜷。
料峭寒冬,风雪满祭台,一生所念,最终,只余隔着威风凛凛的肃穆禁军,隔着望不尽的万国来朝的,遥遥一眼。
只有,一眼。
那时你可知,那已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那一眼之后,你望不见我,可我现在,还记得你的背影。
劈开飞雪,如出鞘之剑,君临天下,气吞山河。
如此,是否也算相伴。
……
明月高悬,熠星争辉,染雾灯笼下,晕出一片袅柔花影。
慈宁宫内,一扇屏风之隔,一面岁月静好,一面,凄暝惨烈。
“……这如何不算啊,江寺卿,你无儿无女,孑然一身,自是不懂为人父母的心,我儿有难,难道就要因为一句言辞,直接葬送我儿的性命吗!”
悲戚的哭喊像要把心肺都哭出来,让人闻之揪心。
“太后,老奴舍一身性命,伴您几十载,怎么可能真的投敌?老奴的心,您还不懂吗……”
屏风这头明亮的烛光下,萧芫眼底一片看不透的阴翳,低头浅尝一口手中的补汤,倾身,细心喂到太后唇边。
一口尽了,又是一口,专心致志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那头一声赛过一声的悲苦,太后听着,最后拭唇的帕子拿在手上,迟迟没有抬起。
萧芫这才出声,“姑母。”
眸色沉静,柔软得有几分乖巧。
太后轻叹一声,闭目,向后靠去。
萧芫接过帕子,侧首望向屏风之后。
“……我,我当真从未想过将布防图交出去,真的从未想过……”
“我儿命苦,自小我便不能多照看些,一人磕磕绊绊地长大,还要受这些苦难,我只是想保住他,我只是想保住我儿的性命呐!”
“那你可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生母刘媪所为?为的,就是你手中的布防图。”
“你那义子也知情,所谓求救,只是一场专做给你看的戏。”
哭声戛然而止,好几息没有声音,骤然一刻,喉咙里风箱般的喘息炸开。
“江洄,你好生歹毒,为了供词,竟如此不择手段!我没有……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太后的事,布防图我藏在胸口,夜里歇息都警醒着生怕旁人夺去……”
“太后,太后老奴求求您,求您看在老奴一片忠心的份儿上,救救老奴,救救老奴的孩儿……”
听到这儿,余下的也没必要再听了。
太后摆摆手,屏风那头的烛光暗下来,萧芫直身,听着重物被拖出去的声音响了一路。
熏香缭绕,几缕歇在她冶丽的眉梢。
或许,胡媪所言确皆为真,但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乾武军精准寻到她身边,搜寻布防图的事实。
她无辜,那些因此牺牲的暗卫,更无辜。
暗卫世代守护皇族,与宫中女官、南北衙禁卫并无高下之分。她的一次私心,要了多少人的性命,若被乾武得逞,又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她能再回到京城,回到慈宁宫,已是格外开恩。
可她就算到了这里,知晓姑母在此听着供词,口口声声道出的,依旧只有她自己,只有她的儿女。
那姑母呢。
姑母予她信任,对她付予重任,她如此行事,又与背叛何异?
姑母心中,又会是……
太后覆上她的手背,安抚地拍拍。
萧芫仰头,对姑母安慰地弯了下唇角。
膝行两步,跪坐下去,枕在姑母膝上。
太后眸光沉沉,悬在虚空,威压如山。
不远处侍立的宣谙望着门口的方向,神情似是悲伤,似是怅然。
“宣谙,胡媪之后的事,予交由你来处理。”
宣谙敛容,低身:“是。”
之后的事,也,只有后事了。
律法森严,不会因任何人改变,皇太后身边,更是如此。
萧芫服侍姑母歇下时,已到了后半夜。她悄声出来,到偏殿和衣而眠,翌日清晨,便回了颐华殿。
还未入内,自院中便看到昏暝的正殿里跪着一人。
萧芫脚步未停,提裾拾阶而上,“她何时来的?”
殿旁宫女福身,“回娘子,辰时未到便来了。”
随着萧芫进入,殿内纱幔一道道悬起,窗棂支开,还有些暗的地方,宫女捧住灯烛鱼贯而入,妥帖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