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鹤 第25节

  此后,一连几天,谢鹤逸都是白天过来,深夜才赶回南江,次日再周而复始。有时候时间早,还赶得及陪她吃一顿饭,任由孟臾带他去街巷深处的苍蝇馆子,但凡口味清淡的菜式都没怎么见他挑剔过,有时候到达时已是傍晚时分,河道两岸次第亮起的红灯笼赏心悦目,他就坐在露天青竹桌椅上静静等她做完手头的事儿,再送她回到住处。
  是看威压不起作用,打算怀柔吗?
  孟臾不确定,隔了几日的一个深夜,她在扇庄忙得晚了些,还没走出门来就看到了谢鹤逸的背影。
  他侧着脸,站在门前的青石板路上,不知在想什么,眉眼之间神色消沉,目光落在河道漂浮的清灯桨影上,手指里一点猩红明明灭灭。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烟雾一路升腾着漫上夜色之下的檐角。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孟臾蹙眉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来了?”
  谢鹤逸随手在廊柱旁边的垃圾桶盖上熄灭还没燃到一半的烟卷,往前走了两步,唇角含着薄笑,“想来就来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深秋的寒夜里,孟臾拢了拢身上宽大的羊毛披肩,“你吃饭了吗?”
  “没。”谢鹤逸不以为意地随口答,见孟臾下意识皱眉啧了下,加了句,“没时间。”
  听着像句玩笑话,孟臾却知道是事实,南江到溪和镇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她当初一路开车过来,再清楚不过,也就是说,他每天往返至少要四个小时。
  孟臾沉吟片刻,“现在镇上能吃饭的地方基本都关门了,要不然……你跟我回去,我煮碗面给你吃吧。”
  谢鹤逸愣了下,淡声笑问:“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我还会开车……”孟臾收住洋洋得意的自曝,恨不能撕烂自己的嘴,却听他轻嘲道:“这个就不用跟我显摆了,你上高速被拍到的监控视频,后来我看过。”
  回到住处,邵爷爷和林奶奶已经歇下了。孟臾到厨房轻手轻脚煮了碗最简单的清汤面,端出来时,看见谢鹤逸正坐在她房间那把圈椅里闭目养神,右手支在扶手上抵着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
  孟臾把面条碗无声放在桌子上,弯腰凑近他问:“不舒服吗?”
  谢鹤逸睁开眼,摇头否认,低声说:“……有点累。”
  眸光相接,他身上似有若无的冷感沉香气仿若近在咫尺。
  似乎是因为隔着镜片,她看不太真切他眼底布满的各种复杂情绪到底是什么,但能确定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汹涌幽深。房间面积不大,他们离得很近,谢鹤逸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孟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住腰,一个天旋地转,转瞬之间就压在了床上。不知为何,他的唇烫得厉害,带着十成十的情欲,不断贪婪地向她索取。
  孟臾拼命推开他,但这具被他激活的身体像是重新找到发号施令的统帅,根本不再听她的使唤,酥麻酸痒的快感密密匝匝席卷而来,直到,他的手轻车熟路探入,啪嗒一声解开她的文胸,一路向下流连不去,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她无法忍受再次轻易沦为他的某种工具,但很明显,谢鹤逸已经被情欲冲昏了头,钳制她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挣脱不了,她不再做徒劳地抵抗,有气无力道:“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吗?我已经很久不吃避孕药了,这里也没有安全套……”
  “你打算还像以前那样吗?”孟臾盯着他问。
  有欲望就必然会有弱点,孟臾是懂得怎么败他兴致的。
  好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谢鹤逸的腰腹还紧紧抵在她身上,原本炽热的氛围温度却陡然下降。他突然意识到,孟臾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会跟他唱反调,这就是她制定的策略和战术。
  明明她的身体已经给出积极的回应信号,他完全可以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继续下去,不管不顾攻城略地,他能做到,但他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孟臾犹嫌不够,“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床伴?玩物还是……你谢二公子的通房丫头?”
  她像是有些委屈,抑制不住地哽了下,“我就那么好欺负吗?”
  谢鹤逸眼见她扑闪的睫毛蓦地染上薄薄的水汽,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起来,他勉强提了几口气,压下胸腹间一阵阵烦躁的热,“如果你跟我较劲是为了这个……”
  “不是较劲!”孟臾与他对视,又激动起来,凛然强调道:“有些错,你得认!”
  她越恼怒,他越平静,低声道:“……是我错。”
  低沉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火灼烧后残余的灰烬,孟臾听出其中显而易见的疲惫倦怠来,尚未来得及细想,她便遵循本心,冷静地不买账道:“你……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是选择了最简单直接解决问题的方式,你就是这样的人!虚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顺她意认错反倒成了他别有用心的手段。
  谢鹤逸无语,脸色几息之间变了又变,他不再争辩,而是含笑接下这话,“……这么了解我?”
  孟臾心里一堵,批判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对外界一切都极度轻蔑,仿佛任何人都不该得到他的解释,任何事物都不配他入眼上心似的。孟臾很想大声吵嚷出来,又顾忌不能吵醒堂屋里已经休息的两位老人,只能将火气压在喉咙。她从他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可怜的,无能为力的,有些受不了似的把脸朝一边扭去,不再看他。
  谢鹤逸的手滑到她耳后,轻柔地上下摩挲她烧得几乎烫手的耳廓,一针见血道:“孟臾,就算你生活的全部不是我,你的身体对我也没有需求吗?”
  孟臾无法否认这个问题的答案,恶狠狠道:“有需求又怎么样?我不愿意,难道你还要……强奸我吗?”
  “你——”谢鹤逸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收紧,几乎要恼羞成怒,他脸上游刃有余的温存和轻笑终于全部收起来。看吧,她就是这么有恃无恐,知道你根本下不去手。
  良久,孟臾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气,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早晚被你气死……”
  低到几不可闻,不像是说给她听的,倒更像是自嘲。
  孟臾侧着脸不看他,冷眼定在台灯昏黄的光,“这就受不了了?那正好,我们从此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不可能!”谢鹤逸扣住孟臾纤细的后颈,强行把她的脸扭回来,咬牙低语:“你想都别想。”
  孟臾的脖子被他握在发烫的掌心牢牢钳制住,像是被荒原上苦苦觅食已久的狼扼住喉咙的绵羊,整个人无法动弹分毫,只得恶声恶气说:“你真烦!”
  他又何尝不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谢鹤逸默了几秒,无奈道:“除了这个,其他你说……”
  主动权再次回到手中,孟臾与他对视,慢条斯理问:“我说什么你都会同意吗?”
  第37章 二公子
  谢鹤逸仔细端详她,大概是刚才情绪太过激烈,此刻眼眶还是红通通的,他闭了闭眼,像是终于缴械投降,无比宽容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开口撵人,二公子我立刻拔腿就走,绝不多留一秒钟。”
  说着,作势起身。
  他竟然直接把底线退至退无可退的程度,但好像也没什么愤懑不满,语气反而是有点轻松甚至自我调侃的,这让孟臾很意外,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有些不知该如何招架,但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满意的。
  略一沉吟,孟臾作出些许让步,“……出门右转再右转,过了路口向东再走不到一百米,有一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那里有卖的……”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去买安全套。
  行至水穷,柳暗花明。
  破窗效应反着用,原来她吃这套。
  谢鹤逸郁结难纾的心情总算稍微好了点,却不知为何,没立刻起身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垂眸看着孟臾。
  她丝毫不惧与他对视:“怎么,劳烦二公子纡尊降贵,深夜亲自出门去买这种……计生用品,不行吗?”
  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丝得逞的满足,谢鹤逸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在她眼里,欲望、意志和爱恨,是不同层面的东西,她分得清,不仅没有将其混为一谈,甚至炳如观火。从前只觉她乖顺听话,合他心意,纵有反骨也是进退有度,现在褪去虚伪矫饰,才发觉她更像是天生的得道者,爱他到可以心甘情愿豁出性命,转眼就能心无挂碍地与他说再见。不被世俗裹挟,行事只从本心,才得大自在。
  孟臾被他灼灼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恼道:“不行就算了!”
  谢鹤逸语气闲散,笑着与她调情:“怎么不行?别说是买个东西,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二公子也能给你摘下来。”
  今夜阴天,乌云满布,哪里来得月亮?
  孟臾不想搭理他的玩笑话,撑起上半身,目光转过桌子上还冒着袅袅热气的青花瓷碗,“面不吃了?”
  谢鹤逸对吃饭这件事向来敷衍,走到门边折身回来看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刚才缠斗之间乱掉的领口,“先吃你。”玫瑰
  孟臾不愿吃亏,威胁他,“下次不给你煮了。”
  谢鹤逸不以为意,淡笑着推门而去。
  孟臾重新躺下来,还保持着刚才被他压制时腿垂在床沿的姿势。
  刚来到这里那阵子,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梦想实现的那一天,整颗心居然不全部都是被兴奋填满,而是无尽头的茫然。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日复一日,她深知心底确实是有点想念谢鹤逸的,尽管每次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会被自由快意的感觉所覆盖。
  不过,看起来,她的离开好像也并未对谢鹤逸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依然是老样子,目标清晰,势如破竹。
  谈感情真累人,倒不如彻底跳出来,像邵启冬那样单身,一个人忙着一摊儿事,充实而有成就感,多好。
  正胡思乱想着,谢鹤逸从外面回来,大约是老宅子门锁响动的声音太大,孟臾从窗户看到堂屋亮起灯来,连忙做贼心虚地将屋内的灯灭了,翻身起床拉上窗帘,走到门边——
  谢鹤逸身上还带着寒夜的凉意,手里捏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嘘!”她拉他进来,比了个噤声动作,用气音提醒,“小点声,别把他们吵醒了。”
  门关上的瞬间,漆黑一片,连微弱的夜色都被阻隔在外。
  似乎是无法适应蓦然全黑的屋内环境,谢鹤逸蓦地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孟臾迟疑片刻,往他身前走过去两步,疑惑问:“怎么了?”
  他低低的声音传来,“……没事。”
  孟臾思忖了下,主动踮起脚,抬手摘掉他鼻梁上那副眼镜,边小声抱怨,“不要戴这个了……碰到我的时候,会有点凉。”
  谢鹤逸一言不发,任由她施为。
  他们离得非常近,他迅速欺身上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俯首吻她的唇,与以往完全不同,他的呼吸极热,不断急切而激烈地粗重喘息着,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病患,试图从健康的人那里夺取氧气一般吻着她,只是一个瞬间,孟臾就被卷入了久违的酥麻微颤的快感,耳鬓厮磨,他们额头亲密无间的抵在一起,他的身体太烫了,这不正常。
  孟臾好不容易从绵密的呼吸纠缠中抽身而出,呼吸紧促,“谢鹤逸,你……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我又不是傻子——”他像是有些不耐烦,本就低沉的声线添了点沙哑,不紧不慢哼笑一声,“不影响二公子办正事。”
  孟臾按住他的小臂,提议道:“我这里也没有退烧药,要不……”
  “有你就够用了。”谢鹤逸不以为意,不管不顾地加深了吻她的力道,直吮得她舌尖微微发麻,边吻边上下其手。她喉咙中发出含混的口水吞咽声,唇角随即泄露出一丝低抑的呻吟来。
  “可是——你发烧会不会浑身无力,状态不行啊?”她有些担心地皱起眉毛。
  “……”谢鹤逸与她耳鬓厮磨,语气和下面隔着衣裤抵住她的东西一样滚烫而坚硬,“你尽可以试试看。”
  说完,他不再理会她见缝插针地玩火,紧紧拥着她,就要往床边去。
  “等下等下,万一你传染给我了怎么办?”孟臾后仰上半身,在他怀中不断地小幅度挣动着,为难道:“我不能生病的,明天还答应了启冬哥要陪他去见客户的。”
  说的是实话,但实话有时候不好听。
  “你……”谢鹤逸终于停下来,揽着她的腰强行将人拢回来,捏住她薄薄的脸颊肉重重拧了下,咬牙切齿道:“存心的是吧,气死我拉倒……”
  任谁在这种时候被反复打断节奏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何况谢鹤逸这种性子,能忍住没发作实属出乎意料。
  孟臾顾不上被拧得发麻的侧脸,无声笑笑,点评:“谢鹤逸,你都不像以前的你了。”
  她明显是在恶作剧,却不再明着唱反调,而是换了一种更高明的方式,试图四两拨千斤,用开玩笑的口吻与他宣战。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想象出来有多么狡黠和得意,以往他根本不会给她说这些废话的机会。
  明明看起来像只被圈养的小白兔,扒开皮竟然是深谙丛林法则的小狼崽。意外吗?这些手段都是跟谁学的?师承何处?
  她是你亲手养大的,言传身教,上行下效。
  种因得果,各自有报。
  思及此,谢鹤逸只觉浑身像被火灼过,每个细胞都在燃烧,他要烧死了,整个人都要被烧成飞灰,化为灰烬。真想把她拖进情欲的漩涡,反复蹂躏摧残,狠狠弄哭她,可这样一来,不是更显得他狭隘和输不起?
  他低下头与她脸贴着脸,语气低柔,“乖宝宝,离开我这么久,你……的身体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
  孟臾尽全力维持语调平稳,云淡风轻道:“有些东西,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我早就忘干净了。”
  谢鹤逸手灵巧探进她股间,隔着一层布料都能觉出那里的潮热来,他脸上笑意更深,轻声问:“是吗?”
  生理反应是无法骗人的,就算孟臾嘴上再硬,表现得多么无动于衷,被他拆穿也难免会难堪。她捉住他的手腕,用尽全力想推离出去,但他的力气太大了,钢筋铁臂一样,牢牢的固定在那里。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