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鹤 第24节

  谢鹤逸简直怒不可遏,他单手捏住她的脸颊,虎口卡在唇瓣之下,抬高迫使她看着自己,“是,我后悔了,早知道有今天,我就应该叫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干脆用手铐把你铐在床头,铁链子锁住脚腕,我应该打断你的腿——”
  孟臾脸色煞白,惊骇地挣扎起来,他的力气愈发大,语速缓慢地低声呵斥她,“别动!我告诉你,我是绝不可能放了你的。”
  如果说刚开始还有刻意与他打擂台的想法,现在孟臾则是完全恼了,她口不择言道:“你疯了!没人能受得了你这样!”
  “我没疯。”他压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强调,“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
  孟臾提高声音,不管不顾地叫嚷道:“我是我自己的!”
  她正欲再辩,他已经低下头,迅疾细密的吻层层叠叠压下来,堵住了她发声的渠道。他的唇瓣微凉却带着惩罚意味十足的压制欲,在她唇上沉迷而贪婪地辗转。
  孟臾极力后撤着脑袋,可令人绝望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抗拒不了谢鹤逸的接近和触碰,腰间敏感的痒肉被他探进来的指腹轻轻拂过,轻易就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他在向她证明,抗拒是无谓而徒劳的,她对他的臣服早就成了骨子里的本能。
  第35章 腰扇庄
  眼前人根本不像是谢鹤逸,更像是克制已久、饥渴已久的雄性动物在宣示占有欲和所属权一般,他的唇含住她的耳珠灵巧拨弄,手一路向下来到她的后腰窝,摩挲带来的酥麻感让她双腿发软,欲望随之翻滚成潮,孟臾倒抽一口凉气,开始失控地颤抖,抑制不住的细碎呻喘声从齿间溢出,她变得心慌意乱,心下明白自己很可能马上就要溃不成军,不行,这样不行。
  孟臾猛然清醒过来,将脑袋垂在他的肩窝,手指卷住袖口使劲拽了下袖子,肩膀的肌肤旋即露出,谢鹤逸温热的呼吸还在那处地方不断喷薄流连,却在看到她肩上那块已经变成瘢痕的伤疤时,刹那间顿住。
  陈墉说可能会留疤,只能等伤好了约时间用医美去除,但还没来得及做。
  心口窝的地方仿佛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蔓延肆虐开,他突然意兴阑珊,不自觉卸掉力稍稍松开几分。孟臾趁机立刻离开他怀抱的禁锢,抬眼斜睨他,“就算你今天把我带回去,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惟命是从。”
  默了片刻,孟臾撇撇嘴,再开口先哽咽了下,“要是你锁我关我打我,我忍受不了的时候,还可以去死……”
  “你闭嘴!”谢鹤逸厉声呵斥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像被她气的受不了一样,垂在身侧的手都在颤。
  她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绝对不会跟他回去,即便被强行绑回去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找到机会还会继续跑,并且她有信心和能力成功。
  这样出乎意料的回击让谢鹤逸说不出话来,他终于在她盛满泪光的通红双眸和克制的哭腔中败下阵来,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不光了解他的弱点,还懂得利用他的弱点,一击即中,招招有效。
  他强行平复下粗重的呼吸,顺势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口吻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温和的安抚,“说吧,你想怎么样?”
  孟臾盯着他,终于还是愿意听她说,跟她好好谈了吗?底线果然是可以步步后退的,他知道硬来不行,便摆出一副可以商量的姿态。但她的诉求还不够明显吗?他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
  谢鹤逸默不作声,耐心地等待着。孟臾竭尽全力维持着身心冷静,不示弱,不反抗,只要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她就还有达成所愿的可能。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不短的时间,谢鹤逸叹口气,“说具体一点。”
  孟臾低下眼睫,总算开口:“从小到大,你总喜欢让我反思自己错哪儿了。那好,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不打算爱我,却非要把我强留在身边当个玩物,就算我是爱你的吧,但我要远离你,我只是在用你的逻辑做同样的事,我做错了什么呢?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谢鹤逸默声笑了下,惯会捕捉重点,不答反问:“什么叫就算?”
  孟臾怔愣一瞬,自觉失言,但无所谓,她学着他散漫的样子轻笑,垂眸注视此刻坐着的他对峙时,甚至有点游刃有余的居高临下。
  她站在他身前,大方承认,“好吧,我爱你。”
  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更爱我自己!”
  她乘胜追击,轻蔑地看着他又加一句,“谢鹤逸,你没那么重要,也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当然了,话说得再漂亮,再掷地有声,也得面对现实,孟臾知道谢鹤逸问得是她接下来的打算。他不就擅长这个么?你的底线是什么他必须掌控,他的底线永远雾里看花隔一层。
  她进一步,“说具体点,就是我要留下来,做扇子。”
  他退一步,“多久?”
  “没有期限!”到底还是破功了,所有强装的淡定顷刻间烟消云散,孟臾去掉伪饰,怒气冲冲地攥紧手指,“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呢?!”
  她快要被他那无所谓的态度弄崩溃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做扇子还是做蛋糕,甚至没兴趣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工作,做得再出色,结果不都是每个月仨核桃俩枣的工资,有什么差别?社会这台大机器流水线上一颗普通的螺丝钉能创造多么了不起的价值?他不可能共情,或许在他眼里,让他高兴才是她活着的意义,才是她最大的价值。
  谢鹤逸沉着脸,保持缄默。
  她显然正在气头上,他不会火上浇油。
  孟臾的声音却不由自主高起来,语速飞快,“我不要再当你的附属品了,你勾勾手指我就要随叫随到……你问多久是吗?可能一年,两年,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会选择继续读书,离开这里出国,你不是把我妈妈弄回来了吗?那正好,我现在不受限制了……”
  话说到这里,孟臾听到谢鹤逸很轻微地哼笑声,她下意识住嘴,只觉无比讽刺,他在明晃晃地嘲笑自己的天真和幼稚。她何尝不知,困住她的囚笼从来都不是宁知衍那里不算太高级别的监控,而是他。
  或许,不是谢鹤逸不明白,而是他根本就是这样的人,性格和思维模式摆在这里,一旦遇到问题,他的大脑程序下意识弹出来的就是解决问题的步骤,如无必要,他只会选那条最短的路去达成目的,就好比过年那次放烟花,既然交罚款是直线,那就用钱解决。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是你非要强求的,翻山越岭尤嫌不够,竟还不自量力要做移山的愚公。
  孟臾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如果他走进这间屋子的第一个问题是问她在做什么工作,喜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而不是用一副看透了的样子俯视她,那她可能不会立刻像个斗犬一样跳起来,歇斯底里与他赌气,故意激怒他。
  她也很想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但是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似乎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能起到的威胁效果是短暂的,更是有限的。他不会寸步不让,更不会退避三舍。他冷眼旁观她的洋洋自得,再适时作出一点点让步,但本质依然没变。
  断断续续的雨势再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孟臾不想再多做纠缠,她转身走到门边,冷声道:“我该去上班了,再不去就要迟到了,你自便吧。”
  谢鹤逸却没有如她所想般要么阻止她,要么离开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竟然起身跟了上来,“我陪你去。”
  孟臾当场错愕,印象中,谢鹤逸可不像是这么闲得发慌的人。她还记得,去年年底她放寒假那段时间,他忙得白天黑夜连轴转,下班后依然有一拨拨的人接连来谢园报到,从傍晚持续到深夜,书房的灯到凌晨三四点都不灭。这会儿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大概是她太过谨慎,谢鹤逸失笑,“不方便吗?”
  孟臾沉思了几息,丢下一句,“随便你。”
  之所以没有拒绝谢鹤逸,是因为确实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扇庄采用工作室运作模式,平时上下班都没有那么严格,除了邵爷爷和孟臾之外,其他师傅很多都是领订单在家里做,定期送过来,由邵启冬和田欣负责线上直播间和线下渠道的销售。
  刚进门,就听到田欣的声音。她正背对着大门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把腰扇,对着手机支架录科普视频,“给大家简单讲一下腰扇的工艺流程——扇柄部分是我们本地产的毛竹,竹子拉回来当天就要入炉,用三百度的高温烘烤扇柄三到五遍才能保证笔直,接着呢,要对扇柄开槽,开槽部分经过反复打磨才能油光水滑,然后镶嵌扇堵,做加固……裱扇面要保证花色的定位对称,最后才是装流苏……”
  孟臾没打扰她,径直走进室内。
  邵爷爷专心致志地低着头做扇子的包边,孟臾大概知道这批货的情况,是前段时间接的私人来料定制,扇面用的是缂丝。
  越精致的东西,制作过程就越慢越麻烦,无法流水线量产必然带来价格的昂贵,愿意为此买单的肯定是真正热爱的人,邵启冬很重视,把这个订单全权委托给了手艺最纯熟的邵爷爷。
  谢鹤逸一直跟在她身后,孟臾也不好真的晾着他,压低声音说:“你坐吧,桌子上有茶水。”
  外面,田欣气得不行,扬声叫她,“孟孟,你快过来一下,帮我怼怼这些杠精。”
  孟臾闻声走出来,见田欣坐在窗下的矮桌前,趴在电脑前查看后台的消息,“包边有什么好吹的?义乌小商品城九块九包邮秒杀你。”
  评论后面跟着一溜儿赞,还有许多人在附和,其中不乏有污言秽语。
  孟臾思忖片刻,提议道:“我觉得怼回去的作用也不大,本质还是因为大家都不太了解腰扇这个东西,要不然你再录个视频,咱们态度再诚恳些,就说——腰扇的包边工艺一直是个难题,因为包边条是直的,扇子则是圆型和异型的,有内外差,目前只能靠老师傅的经验和感觉,一点点纯手工完成,还要保证做好后柔软耐用,经得起反复折叠和揉搓。”
  田欣叹口气,将撸起袖子放下来,“行吧,是我气糊涂了,吵架确实没意义,跟互联网小学鸡吵架尤其没意义。”
  谢鹤逸神色莫辨,身前一丛花朵落尽的桂树掩映,静静站在廊下看她们的互动,这样的孟臾并不是他所熟悉的。本来只是见她愤懑不满的样子,心血来潮想看一下她到底在做什么,现在反而有些骑虎难下,她明显很是乐在其中。
  不多时,田欣的余光瞥到谢鹤逸,眼睛瞬间亮起来,拍拍孟臾离她很近的小臂:“哎哎哎,你哥,你哥……”
  “嗯,他来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孟臾随口编了个听着很合理的借口。
  田欣兴奋难掩,凑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刚才看气氛不对都没好意思问,他真是你哥啊,不是男朋友?”
  孟臾脸色微变,欲言又止,田欣忙出言化解她的尴尬:“哎呀,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介绍你最好的朋友和帅哥正式认识一下呀。”
  话音刚落,邵启冬就从门口走进来,见到谢鹤逸,他先是怔愣一瞬,接着朝孟臾的方向温声问:“小月,有客人啊?”
  孟臾起身走上前,主动介绍道:“噢,不是客人,他是我哥。这位……是我们老板,邵启冬邵总。”
  邵启冬了然地点点头,注视着对方,“既然是小月的哥哥,那大家都是自己人,不需要这么见外,您叫我启冬就行。”
  他好脾气地笑笑,向谢鹤逸颔首示意。
  “你好。”谢鹤逸垂下眼睛,略一点头,算作回应。
  他对邵启冬还有印象,那张合影里孟臾身旁紧挨着的那位。
  第36章 桂花酒
  寒暄过后,邵启冬轻笑着说起正事儿来,“小月,吴阿姨今天腰突的毛病犯了,没法上台伴奏,中午我想请你去酒馆帮忙弹一场,方便吗?琵琶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当然没问题。”孟臾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说完,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难免侧眸看一眼身旁的谢鹤逸,好在虽然他脸色沉下来,但终归是忍住了没出声给她难堪。孟臾权当没看见,见邵启冬在忙前忙后地张罗泡茶,只得说:“启冬哥你别忙了,他不喝茶,很快就回去……”
  谢鹤逸却截断她的话茬,客气道:“邵总不用麻烦,我喝白水就行。”
  孟臾不再理他,走进屋内自顾自做自己的事。田欣是个自来熟,闲来无事,坐在廊下陪谢鹤逸喝茶聊天,说些有的没的,但也没多久,大概只过了不到二十分钟,裴渊从外面找过来。孟臾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有推不掉的视频会,说车里相对安静,谢鹤逸便起身随他出去,再回来时已经接近晌午。
  见时间差不多,孟臾正好要去“永无乡”弹琵琶,便拒绝了林奶奶留他们在扇庄吃午饭的好意,带谢鹤逸步行到小酒馆。
  快到的时候,孟臾问:“吃过午饭,你就回去吧?”
  谢鹤逸不置可否,站在门口木质招牌下问:“这也是你那个老板的店?”
  孟臾怔了下,继而想起梁颂年工作的前车之鉴来,她甚至不清楚后来他有没有被迁怒,过后要想办法确认一下。
  她警惕道:“你想要做什么?启冬哥他……不太会做生意的,手底下还有一堆人要养活呢,扇庄的工人还有酒馆的厨师、服务员大多都是镇上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也没别的生计,就指望这个过活,你可不要乱来……”
  谢鹤逸怎么都没料到,他不过随口一句话,竟然让她说出这么一大篇来。
  他轻嗤一声,垂眸看着她,语气有点冷,“……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见状,孟臾嗫喏抿唇,她下意识检讨自己是不是反应过激,太过杯弓蛇影,可转念想,实在怪不得她神经过敏,明明是他行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何况,她的叛逃已经彻底惹恼了他,若是因为她的到来给邵启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岂非罪过?
  谢鹤逸不再看她,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孟臾只好跟了上去。
  每逢中秋节前后,溪和镇家家户户都延续有做桂花酒的传统,不管是黄酒还是白酒与丹桂都十分相宜。“永无乡”店里是采用黄酒做基底酿制的,黄酒本就甜,加了冰糖桂花更是甜到有些发齁,可孟臾就好这口。
  邵启冬见架上还有剩下的,于是安排服务员给孟臾上了一小瓶,还多加了一道时令菜,桂花糖芋头。
  他亲自送来二楼他们的桌边,孟臾仰起脸,说:“谢谢启冬哥。”
  邵启冬又笑了,他气质本就带了些与世无争的淡然,笑起来的时候更显温润清雅。孟臾听他周到妥帖的安顿道:“不着急啊,徐老师还没到,到了也没关系,可以晚点再上台的。好好招呼一下你哥哥,替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邵启东离开后,孟臾觑了眼谢鹤逸漠然的脸色,有点担心。她得想办法找补,主动倾身给他斟酒:“你尝尝这个桂花酒,是本地特产,没什么度数的。”
  谢鹤逸没驳她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的示好,端起来喝了一口。
  不是他的口味,香甜馥郁,尽管加了冰中和,却依旧腻到让人不适。
  可令孟臾意外的是,终究是谢鹤逸先作出了让步。
  当天,台上先生唱的是西厢记的选段《莺莺操琴》,他就着她的琵琶声在小酒馆听了半个下午的评弹,一直在镇上待到晚上才离开,但却没有非要强制性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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