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点到即止的笔触留有无限遐想的意趣。
  返璞归真的神仙浑然不似闺阁小姐的忸怩,旺盛的求知欲,看到什么都想尝试。
  ——大胆、肆意、妄为,却又没心没肺。
  红袖添香夜,明明已经做尽亲密事,但好像不管他如何尝试,两人的关系似乎也只是到这一步为止。
  男女之欢对阿青而言,根本就不是情到浓时的兴之所至,反而更像一场尝鲜的游戏。
  她贪图玩乐,所以他对她而言,也不过只是一时消遣的玩伴而已。
  但有的时候,袁颂又会忍不住想,阿青到底有没有点待自己与待别人的不同。
  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回回又被她懵懵懂懂地打开了岔。
  袁颂舍不得生她气,只能加倍从别的地方讨回补偿。
  入了夜的袁府安静,初秋的夜风舒爽地吹在人身上,阿青被酒渍打湿的衣襟贴在皮肤上,隐约能看见边缘小巧而饱满的轮廓,像春情辽原里的一把火,烧得人心口发烫。
  偏她一口鸭肉还吃得慢条斯理,鼻腔里哼哼唧唧的嘤呜声不断,袁颂被磨得耳朵发痒,心猿意马地从她唇畔移开眼,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了身下起的反应。
  他靠在凭肘上郁闷地默背《六国论》冷静,衣袍却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阿青骄矜地用下巴点了点食盒,袁颂会意,叹了口气,又爬起来给她包鸭子。
  第二块的荷叶饼被喂到嘴边,阿青盯着袁颂修长的手指再次不由自主地出了片刻神。
  囫囵吃了两口,情绪依旧莫名不得劲,说不出个所以然,也理不出头绪。
  她只晓得,今晚这道合该是人间绝味的片皮鸭跟袁颂这种绝色美鸭一比,实在差得有些远。
  赶在袁颂躺回凭肘之前,她干脆握住他的手,低下头不疾不徐地吮吻他指尖那点粘上的甜面酱,像小猫舔食似的,温热柔软的舌尖一点一点刮着他温润的指腹,见他没有撤回手的意思,她就抓着他的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往嘴里吞。
  怡然对饮的气氛变了味,渐渐地也叫人品出一丝粘稠的旖旎。
  微凉的深夜,露水的潮气,也被她口腔的热度给蒸发殆尽。
  身体里的岩浆开始涌滚,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煎熬,叫嚣着想侵入。
  阿青眼帘微微上瞟,偷偷地、欲盖弥彰地看他,是学他曾经无声而大胆的邀请。
  袁颂对她的举动未置可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逐渐深浓的眸色却依旧意味不明地跟她拉锯。
  男女之事,讲求一个平等,一个你情我愿。
  袁颂找她的时候,她多半是乐意的。
  但她找袁颂的时候,他几乎从不正面点头,只眨着一双欲语还休的眼睛,藏进许许多多的话,也不知是等她再主动一点,还是别的什么。
  阿青也不再管他意见,只轻车熟路地从他微微松开的腰带底下探过去。
  触碰到他的时候还是明显愣了一下。
  她起念也不过片刻,按道理他变化还不至于此。
  阿青还没来及想明白为什么,就看到袁颂微微抿紧了唇线,颈项的青筋也跟着慢慢崩紧浮了上来,鼻腔里的呼吸声变重。
  有东西已经沉甸甸地翘在了她手里。
  第7章 -芭蕉雨
  “今晚还要不要?”
  阿青像懵懂的、想跟人亲近的幼兽,半跪起身,凑近他的脸想吻他,却被袁颂扭开脸。
  这种半推半就的拒绝并不会让阿青气馁,她按着他的胸口,又靠近了他一些,眨动的眼睫扫过他的脸颊,直到身影的轮廓完全盖住他视野,呵着兰气的唇就悬在他唇峰之上,将落未落地只用气息描摹他的唇形。
  到底是没得他应允,她这回不敢再亲。
  只抿着唇,委屈巴巴地等他主动凑过来。
  袁颂原想借这个机会跟她好好说理,可好不容易硬气起来的原则,顷刻就被她灵活的手指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明明手上在做最下流的事,偏偏目光又澄澈干净得像无波无澜的静湖,让“蛇性本淫”这四个字在她身上都有点站不住脚。
  “昨天晚上的书还没看完……你带上来了吗?”
  袁颂不想就这样遂她心意,但又实在招架不住,只能恨恨地把眼睛闭上,任她为所欲为,偶尔重重地喘出两口呼吸,就当是回应和鼓励。
  “你在这府上几百年,除了费心照顾过我以外,还有没有别人?”
  “为什么这么问?”
  袁颂难得从欲海里捞回一份清明,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心眼特别小。”
  阿青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这上下文之间有什么联系:“啊?”
  见她又露出这副一头雾水的样子,袁颂气不打一出来,忍着越逼越近的欢潮,憋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冥顽不灵听不懂言外之意的神仙解释:“总之就是特别小。”
  “哪里小了?”阿青在衣袍底下轻轻圈了一下,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慨:“明明这么大呢。”
  袁颂:“……”
  阿青边说还边掀起他的外袍让他好好认识一下自己:“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谦虚了。”
  袁颂闷哼了一声,一下子没忍住,弄得她一手都是。
  他脸红脖子粗地瞪了她好一会儿,却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好心肠的阿青本来还打算好好再帮他一下,却忽然见他薄软的唇瓣上下一碰,也不知说的什么。
  屋顶月色昏暗,她看不清袁颂口型,不能确定他是在说她“笨蛋”,还是跟她说“不要”。
  她看着袁颂牢牢攥着自己的衣带,像道馆里立誓守贞的俗家弟子,不准她再在他身上为非作歹。
  阿青不明所以,更觉得他此刻的情绪莫名其妙。
  长公子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又要这样?
  今晚她还能不能好好修炼了?
  “你就实话告诉我,”袁颂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到底有没有像对我一样对别人那么好过。”
  困在袁家祠堂里的这几百年,有没有对别人见色起意过,有没有偷偷念了术法对别人的绝境施过援手,有没有这样没心没肺地陪别人玩闹过,然后转头就将那人抛诸脑后。
  阿青:“……”
  袁颂有时候明着给谜面,有时候又喜欢打哑谜。
  她大多数时候都猜不透,干脆他问什么答什么:“拜托,我要不是一时嘴馋在馄饨铺里给人骗,也不至于在这个宅子里逗留这许多年,退一万步讲,换你一出门就给人骗了来牢里做长工,你头几百年,肯定也是要消极怠工的。”
  阿青都没好意思告诉他,她头几百年真的趴在房梁上睡得昏天暗地,就算袁家的宗族们用脆皮烤乳猪把她香醒,她都要气哼哼地往那头猪身上吐口水。
  “虽然是拿灵气滋养你家的气运,但我确实懒得管你们家宅里的那些肮脏事,搞出人命了也同我无关,我那时候想过,就算生生受几道天雷灰飞烟灭,我也是不要遂你们心意的。”
  “但好歹,你们袁家这百年来,也算太平,嫡长子各个身强体壮不用操心,直到有天晚上,我被东厢房里的一声婴儿啼哭声惊醒,翻身的时候不小心从房梁上掉下来,掐指一算,才发现解命契的时辰快要到了,这才特地磨磨蹭蹭地踩着尾巴做点什么,毕竟也受了你们袁家这么些年的香火,求一个两不相欠——神仙也是这个样子的,心情好了才干活,心情不好,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用的。”
  这就是没有对别人这么好过的意思了。
  袁颂脸色稍微舒坦了一点。
  阿青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哇,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的那个婴儿哭得可响了,我被吵得心烦,就随手念个小法术下了场雨,噼里啪啦的雨水落在芭蕉叶上,没一会儿哭声就静了。”
  他生于十八年前的处暑,那日不巧母亲感染了风寒,高烧未退,连带他落地时也染了余热,夏夜闷热无风,接生的稳婆担心他过不了当晚,却没想到突如其来一场及时雨,解了连日的暑气,也破天荒地降了他身上的热温。
  袁颂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目光就再移不开。
  阿青还在回忆:“我被吵醒以后,已经很难再像之前一样睡回去了,但一个人在祠堂里真的挺无聊的,于是我就天天盼着能有人来庆典祭祀,让我多见几个活人,热闹热闹也好,直到三年后,你爹袁在望升任礼部尚书一职,他意气风发地走进祠堂跪谢列祖列宗,头回叫我瞧见了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小短腿。”
  妻子难产死后,袁在望没再纳什么妾室,一门心思扑在对独子的教育上,对袁颂的严苛远近闻名,立誓要栽培他成为端方君子,做栋梁之才——三岁的幼童学会走路后,便再不许下人乳母抱他,这么小的孩子,摔疼了肯定也是要哭的,但袁在望从来不哄,只是冷声让他独个儿站起来,又冷声地问他到底记没记住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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