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散了会儿烟味,陈与才走进去。姜潼已经躺在了床上,准确来讲是趴在床上,脑袋杵床沿,披散头发晾晒,由于是后脑勺对着人的,宾馆里低瓦数的黄灯泡又暗淡,乍看她像个无脸女鬼。
  听闻他的脚步,姜潼转头,拨开头发缝隙瞧他:“忘记交待你帮我买牙刷、牙膏、毛巾、洗面奶了啦,我没东西刷牙洗脸啊。还有噢,你给我买的裙子太大码了啦。文胸又太小码了,我胸口紧得难受。还有内——”
  “爱穿不穿!”陈与额角青筋直跳。给她的女装自然不是他现买的,而是他劏房里恰好有一批刚从服装档事头婆手里拿下的外贸尾单,量大便宜,弄到大陆就是俏手货,利润能翻好几倍。
  大陆那边对接货品的是牙签老家的女友,方才牙签扛走了货,准备明天走蛇仔明的偷渡船捎去广城。若非恰好发现有个蛇皮袋没封严,他绝对不会顺便抽出几件带给她!
  见床头的云吞面还有大半碗没吃完,陈与的脸一沉再沉:“嫌弃穷鬼的东西就别再问我要!”
  接下去她又喊饿的话,他要再给她买,他就是狗!
  姜潼原本想说她打开的时候云吞面的汤洒了许多怪可惜的,现在看他又发火,很为他的心肝脾胃肾担忧。照他这种脾气,有可能活不到28岁的最后一天就提前一命呜呼。瞧,这点小事他也能气得整片耳根红透。
  默默叹一口气,她解释:“没有嫌弃,是觉得云吞面很好吃,我肯定不能吃独食啊,所以专门给你留的。”
  虽然没有撒谎,但姜潼有点心虚。之前她确实饿得能吞下一头大象,可大概饿过头了,也可能云吞面太顶饱,她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而和裴非谈恋爱的时候,往往她吃不完的食物都是留给裴非解决,美其名曰和裴非分享。
  而面前的少年裴非回她一句冷笑:“谁要吃你剩下的?!”
  “难道要倒掉嘛?多浪费粮食?”总不可能留着下一顿吃吧?
  陈与拎了云吞面往外走:“喂狗!”
  姜潼:“……”
  ……行,随便他吧。总归是个去处。
  走到宾馆门口,陈与还一口气闷在胸口。原地缓了几秒,他“草”地低咒一句,打开云吞面大口大口地自己吃了。
  他花的钞票!凭什么便宜了狗?!他自己都没吃饱!
  等散了云吞面的味儿,陈与折返房间。
  姜潼依旧无脸女鬼的姿势,迷迷糊糊地问:“喂完狗狗啦?”
  “……”陈与怠懒睇她。掀过被子盖住了她的身体,她白花花的两条腿露在裙摆外面碍眼得很。这女仔真是脑子坏得连半点男女性别意识都没了吗!真当他是什么好人?!
  “热……”姜潼两只脚踹开了被子。
  眼瞧她的裙摆因为这个动作往上翻,陈与重新盖住她。该死!早知道给她找条裤子而不是连衣裙!
  攥紧被子边角制止她再踢掉,他恶狠狠警告:“再动信不信我把你全身剥光!”
  “好啊。”姜潼嘻嘻低笑,“你真坏哦。裴非……”
  这下陈与回过味儿,她喊的其实是个人名。盯着她手上的戒指,鬼使神差间,他问:“裴非是谁?”
  却没有得到回答,她睡着了。
  姜潼感觉自己才睡了一会儿,就被喊醒。睁眼之后她看着陌生的环境和年轻了好几岁的裴非的脸一阵茫然,半晌,她记忆回拢,而脑海中的“生命值:1%”告诉她,她不是在做梦,而且一觉醒来她没有回去,依旧身处1998年的香江。
  “再不走要多付钞票了!”陈与不耐烦地催促。
  姜潼揉揉眼睛:“这才几点就要退房?”
  陈与说:“你想把自己抵押在这里被卖进鸡档,你就继续睡。”
  睡得一身汗,皮肤黏腻腻的,姜潼有气无力地爬下床:“等我洗漱一下。”
  “洗什么洗?你家里人接你回去了你爱怎么洗怎么洗!”陈与一夜坐在椅子里过的,腰酸背痛,“赶紧跟我去打电话!”
  “打什么电话?”
  “玩我呢?不是说天亮了联系你的家人?”
  “……噢。”姜潼有些迟钝,想着他忽略了她那句话很重要的几个字眼,就是“试试看能不能联系”。
  半个钟头后,姜潼的尝试宣告失败。她只知道2008年姜女士的电话啊,现在号码没打通。而据她所知,1998年姜女士在
  国外的住处也不是2008年她们母女俩的家。
  忍痛花钞票让她打了国际电话的陈与濒临暴走的边缘,用最后的耐性问:“国内就没有你的其他亲人?”
  “有啊。”姜潼看着他,“你不就站在我面前?”
  陈与:“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姜潼表示她也无辜又委屈。她发现她不仅没办法讲出她的名字,连她来自十年后也没法告诉他。最多就是打一打“我是你以后的女朋友”这样的擦边球。
  牙签连忙上前帮忙顺气:“阿大、阿大,饮口凉茶消消火!”
  姜潼伸手:“我要的红豆沙呢?”
  “有有有!”牙签把袋子全递给姜潼,“还买了钵仔糕,你慢慢食。”
  陈与甩开牙签:“你脑子也坏了?她要吃你就给她买?你的钞票是大风刮来的?”
  当着姜潼的面,牙签不好讲大声,压低嗓子:“不是阿大你说她能让我们搵一大笔?不照顾好她,她家里人找过来以为我们虐待不给钱怎么办?一点红豆沙和钵仔糕的付出而已。阿大啊我不是我说你,你的态度也应该好点。”
  昨晚陈与的话把牙签给说激动了,一早牙签就巴巴地跑来宾馆,要和陈与一起办事。一见姜潼,牙签眼睛都直了,暗呼陈与不要太好命,随便一捡就能捡个有钱的靓女。
  “还搵钱?现在连怎么联系她的家人都成问题!”陈与阴着脸,心道好在他觉得女仔不靠谱,做了第二手准备,便记起问牙签,“让你拿证件去警署,差佬怎么说?”
  牙签刚刚以为姜潼的国际长途能有结果,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陈与:“证件是假的。”
  第6章 信任缺乏同情心的狗东西!
  #06
  陈与无言以对。竟阴沟里翻船了?回头看向一口钵仔糕一口红豆沙的姜潼:“你偷渡来的?”
  “……可能是?”姜潼确实没有通过正规渠道到的香江。
  陈与努力压下内心的崩溃,冷静处理眼前的状况:“坐谁的偷渡船?什么时候的事?”
  或许他可以通过蛇仔明打听。
  姜潼:“我不知道。”
  陈与:“那谁给你办的假证?”
  “我也不知道。”原来是假证吗?姜潼也好奇真正的“里里”是谁,还以为陈与拿走证件能帮她查出“里里”的身份。
  陈与又要炸:“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你脑袋长在脖子上当摆设的?!”
  姜潼说:“是的啊。”
  这句大可不必接!陈与怀疑她故意气他。
  旁观的牙签叹为观止。还是第一次见暴脾气的陈与吃瘪。靓女好犀利一张嘴,无招胜有招,四两拨千斤。牙签想笑又不敢当着陈与的面,否则可以预料自己的下场。
  陈与阴着脸将假证和耳钉塞还姜潼:“滚吧。”
  姜潼茫然:“我能滚哪?”
  “爱滚哪滚哪。”反正跟他没干系!他管了她一晚上,已经仁至义尽。
  姜潼抓住他的手:“虽然今天没能联系不上我的家人,但我可以继续想办法。我的耳钉应该能换不少钱,足够你收留我几天。我接下去也不吃白饭,会找工作的。”
  “大小姐,你现在黑户。再纠缠我把你送警署让差佬遣你回大陆。”陈与甩开她,“麻鬼烦!”
  牙签欲言又止:“阿大,她无依无靠的。”
  陈与冷笑:“觉得可怜那你接手她。”
  说罢陈与当真走人,速度快得仿佛生怕慢一步就甩不脱她。姜潼气得直跺脚,少年裴非就是缺乏同情心的狗东西!幸亏她还没有答应裴非的求婚!
  牙签倒替陈与解释:“阿大一天好几份工,他赶着上工。他嘴巴坏,其实心挺善的,不善的话不会捡你、要送你回家。听说你们昨晚还被洪义的三只猪猡围堵了?如果你没运气好遇到他,现在不定落到哪去。他嘴上赶你,但没丢你一个人,最后他的意思就是留我帮你。”
  姜潼的重点落在:“啊?他有工作?我以为他专职古惑仔。”
  晚上陈与回到劏房,却又见到姜潼。
  搬走大批衣服之后腾出来的空间,现在由姜潼、牙签、肥猫和四眼四人挤得满当,姜潼占据众星捧月的位置,笑得捂肚子:“哈哈哈,胖的叫‘牙签’,瘦的反而叫‘肥猫’,陈与多损啊,你们居然没揍他?”
  头发用啫喱梳得油光水亮的肥猫耍着他土掉渣的魔术,变出一朵蔫了吧唧的康乃馨递给姜潼:“揍了啊,当然揍了,他被我和牙签揍得满地找牙、痛哭流涕、磕头求饶。”
  最先看见陈与的牙签来不及朝肥猫使眼色,陈与鬼魅般阴冷的嗓音就传出:“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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