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些年,谈嘉绪也很努力,至少在他面前装得很像,也很守规矩。谈昇很满意。
  偏偏章言礼出现,谈嘉绪说自己要回到哥哥家里。谈昇的控制欲很强,他并不想谈嘉绪离开。断掉谈嘉绪念头最简单的方法,是让章言礼干脆消失好了。
  他不懂得,为什么谈嘉绪在他这里生活得衣食无忧,要什么就有什么,还要去找章言礼。谈昇不满意章言礼,认为章言礼是即将夺走自己儿子的人。
  加上谈家和许家生意上出现矛盾,大家都在同一个赛道,要分一块蛋糕,几乎是斗得你死我活。谈昇有了可以除掉章言礼的机会,自然不会手软。
  谈嘉绪在六月初,又来找过章言礼一次。他戴着墨镜出现在许氏集团。时值中午,员工正在休息,于是纷纷跑来看他,索要签名。
  谈嘉绪很是配合,卖力营业。章言礼从外面回来,谈嘉绪就迎上去,开心地喊哥。
  章言礼回过头,和我交代一声:“先上去等我,给我泡一杯茶。别太浓,淡茶就可以。”
  “好。”我拿着公文包,把合同和章言礼的外套都带上去。
  许斌和我一同进电梯。他最近从分公司调回来了,担任销售部的经理。
  他好奇地问我:“章言礼不是只有你一个弟弟吗?怎么又来了一个?”
  我说:“那是他亲弟弟。同一个妈同一个爹生下来的,血浓于水的亲弟弟。”
  “不是死了吗?”许斌跟章言礼的时间久,直到章言礼之前有一个亲弟弟,不过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没死。当年在医院里大概被谁抱错了,或者被人.贩.子抱走了,后来去了福利院,被谈总收养了。”我说。
  许斌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电梯显示盘上,楼层数字一层层地变化。
  我耸耸肩:“我没什么打算。他早就不是我哥了,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许斌出电梯时,扬了扬手机,露出他和章言礼的聊天界面,有一段录音已经被发送过去了。
  他笑了笑,对我讲:“现在看来,章总要伤心了。自己心疼这么久的宝贝,说不认他就不认。”
  我着急地想要和他解释,我的话并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并不是那样片面的意思。
  电梯门已经关上。失重感让我感觉自己的心被高高抛弃。
  我泡好茶时,章言礼已经到办公室。
  他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
  “‘我不是你哥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章言礼有点生气地问,“你要是不满意小绪,那你和我讲。我可以答应你,不让他去找你麻烦,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让我认,那我就不认。你还想让我怎么退步?你告诉我!你不能得了便宜,上了我,还要把我一脚踢开。你让我还要怎么做来留住你?”
  他把衬衫袖子挽起来,露出腕表和手背的青筋。
  我把茶放到桌上。走过去拥抱他。
  “从我明白,我喜欢你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哥了。你是我老婆,是我爱着的人,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我说。
  章言礼愣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爱你,我对你的爱和谈嘉绪对你的爱不一样,所以我不会跟谈嘉绪生气,不会讨厌他,不会不想见到他。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很多种不同的爱,有来自朋友的爱,有来自家人的爱,有来自恋人的爱。”我吻着他的嘴唇和耳畔,“但我对你的爱,天底下独有,独一无二。”
  章言礼的手落在我的脊背上,缓缓收紧。
  “我以为,你真的决定要独自生活。”章言礼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在尝试自己一个人生活。自己在外面租房,自己在外面找兼职。有些你背地里做的事情,我知道。我看在眼里。我就想,是不是我该放手,我们两个吃个散伙饭,让你不要跟着我一起生活了。”
  “许殷默给我找的兼职,你都知道?”我问他。
  章言礼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傻啊,他能够动用的关系,我也能联系到。你跟着我在别人面前露过脸,那些人又不傻,自然要到我面前邀功。我能不知道?”
  想想也是,当时我只顾着想要自己争气一点,减轻章言礼的负担,也太想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所以章言礼当年到月徽吃饭,才能一眼就认出我。刚开始却又故意装作不知情。
  那年七月左右,邹乐乐在采访中骂了谈嘉绪,说谈嘉绪恩将仇报。两家粉丝闹起来。谈昇没有跟谈嘉绪沟通,直接要封杀邹乐乐。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这就导致,邹乐乐的风评在那段时间特别不好,私信里也充斥着各种辱骂。黑热搜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邹乐乐的几份代言都来找他解约。章言礼顶着压力,帮邹乐乐保驾护航,直接把许氏旗下一个知名的国际时尚大牌的国际代言人名额给了邹乐乐。
  邹乐乐感恩戴德,请章言礼到邹记饭庄吃饭。
  邹记饭庄仍旧是以前的样子,邹爸爸不愿意搬家,甚至也不愿意接受邹乐乐的钱把饭庄做大。他不忙的时候,就搬一根板凳,坐在饭庄的栏杆边,看着江面。
  章言礼到时,邹爸爸正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打盹。收音机在放着越剧《碧玉簪》。章言礼停下来,邹乐乐对他讲:“多多死后,我爸他一直这样。有时候天不亮,他就坐这儿等。”
  “抱歉,当年我——”
  章言礼刚开了口,就被邹乐乐打断了:“我知道。多多不是你害的。我爸也知道。因为那天我爸本来答应了多多,要带她去游乐场玩。但是那天店里生意忙,我爸就说改天再去。多多因为生气,就去散心了。之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她眼睛是瞎的,走到了江边,掉下去了。”
  许是气氛太沉重。邹乐乐讲:“别说这些了。今天是我请你吃饭,开心一点。进来坐。”
  邹乐乐不光请了章言礼,还有许殷默、咪咪和苟全,我也受邀在列。
  咪咪在饭桌上讲她和章言礼在职业技校时候的事情,她说章言礼死倔,老师教他按照书本上做的,要先检查汽修部件,做好准备工作,他不听,当场就钻车底下去了,检查完后告诉老师,这车没毛病。
  章言礼很配合地笑了下。
  饭吃到一半,章言礼和邹乐乐就出去了。
  我抬起头,在找章言礼的身影。咪咪手撑着下巴,靠过来,殷红的嘴唇朝着二楼楼梯的方向努了努:“担心你哥出轨啊?”
  “我去找他。”我起身。
  咪咪笑着在饭桌上讲:“我发现啊,人还真是不能谈恋爱,一谈恋爱,人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许殷默看着苟全,笑得很是满足。
  苟全看着刚上桌的红烧猪蹄,咽了咽口水,笑得也很是满足。
  章言礼和邹乐乐并肩站在二楼客厅的阳台上。
  外面刚开始下雨。海城的六月,天气潮湿闷热,傍晚如藏满橙色宝石的矿洞,雨水被泡出微微的土腥味。
  章言礼手里夹着一根烟。邹乐乐为了保护嗓子,没有抽烟。
  他们在聊着音乐有关的话题。
  我站在他们身后,总感觉时间又回到过去。邹乐乐和章言礼拼了命地练习,只为了在台上呈现出完美的表演。
  屋子被时间浸泡出腐朽的气息,霉味驱散不掉。邹乐乐在章言礼耳边说了什么,他们一起转身,看着我。邹乐乐推了推章言礼的肩膀,朝他笑了笑。
  章言礼拍拍邹乐乐的肩,说下回再聊。
  章言礼跟着我一块儿下楼,他回过头和我讲:“你不要跟我学抽烟。你跟你乐乐哥学,要戒烟。”
  我说:“二手烟更伤害身体,你要先戒烟,我才戒。”
  章言礼朝我勾勾手,我弯腰到他近前,他站在楼梯的下面几级台阶上,把香烟和他的万宝路打火机递给我:“那你监督我戒烟。以后我也戒了。”
  “真戒了?”
  “嗯,抽烟本来就是因为心里烦。现在有你帮着我处理事情,不管是公司上,生活上,还是床上那点儿事,都有你帮我,我还烦什么?”章言礼亲了亲我的额头,“有棒棒糖吗?给我一根,我嘴里总想叼点儿东西。”
  “等我一下。”我说。
  我绕开他,去外面的suv里拿了一根真知棒棒棒糖。我进屋后,章言礼已经在吃饭了。我把棒棒糖递给他,他塞进自己的裤兜里,取代了原本是打火机和香烟待的位置。
  人都要有新的生活。我们不再是两个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垃圾,也不再是别人口中被辱骂的存在。
  回去时,章言礼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座。车路过我家的老房子。
  卉卉阿姨死后,我曾经想要把这套房子留给沫沫和卓君。只是卓君怎么也不肯要,她说她在福利院过得很好,等成年后,她就去外面找工作,到时候再回家里。
  二叔还清赌债后,就去别的城市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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